“解药不在我身上。”然而湘神色是冷定的，显然早已考虑了退路，毫无畏惧地看着脸色铁青的云焕，“你若杀了我，我的同伴就会将解药毁去。届时，你的师父倒不会立刻就死，只是毒性会慢慢发作，到那个时候，他只怕想立时死了也不能……”
“住口！”杀气已经在眉间一触即发，然而光剑却始终不敢再逼近一分。湘只是微笑着，轻松一退，就从云焕的剑下安然离开。
多年的隐忍后，一朝扬眉吐气的鲛人傀儡傲然冷笑，反手拔出的佩剑，那般轻松地就压住了云焕的光剑：“十几年了，复国军中都在说，如今征天军团里最难对付的，就是云少将你。”
“我们拟定过许多计划想除掉你，可惜，你几乎无懈可击。你不好色、不贪杯，精明干练，为人谨慎……”那样本是满溢着赞美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却是带了十二分的冷意。湘的短剑指住云焕的心口，冷笑道：“我们都说，你的弱点，就是你的亲人。还有……哈哈……”湘没有再说出口，另外还有谁，能够成为云焕的弱点。然而彼此心照不宣地知晓，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人是谁。
长长吐了口气，湘的眼神里透着得意：“只可惜，沧流注定不会成功。你们是侵略者，非正义的一方，怎会受天意的眷顾？”面对着云焕的冷冷和不屑，湘继续着：“我竟忘了，云少将受讲武堂的训导，自然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巧了，我也不信。”湘碧色的眸里登时闪耀出晶亮的光芒，“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云少将信的是这个吧？”云焕没有回答她，湘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我们鲛人一族，远不如你们冰族强大。暂且不说别的，只说云少将您能够走到今天，全都拜我们复国军中最优秀的战士，潇所赐。”
云焕面上依旧冷凝如初，然而湘还是察觉到了云焕的瞳孔有了细微的变化。“云少将一直不相信心上人已身殒斑斓海，所以派出人去寻找那些她尚可能生还的蛛丝马迹。既然所派之人来不及给您回复，那么就由我来证实云少将心中所盼吧。潇是我复国军中最为隐秘的潜伏者，蛰伏在沧流帝国多年。幸运的是，遇到了云少将，喜欢她，信任她。您可曾想过，为何复国军中，派出那么多人刺杀她，最终都没有成行？仅仅只是因为她有您的庇护？少主的死间计，果真奏效。毕竟，让你这种多疑的人去信任一个人，真的很难。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潇不光得到了云少将的信任，居然还得到了云少将的心……”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这些？”云焕语气森冷，然而当从一个敌人的口中证实潇尚且还在人世，云焕的心里是喜悦而激动的。待这边棘手的一切问题结束之后，他就会……
“云少将信与不信，对于我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只是，潇真的如你所想么？潇与我等不同，她是少主亲自密训之人，就连潇在军中那惊艳众将士的剑术，一招一式，是来自于云少将您的指导么？想必您自己清楚。并且少主也对她……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没有理会云焕的冷哼，湘盯着云焕的眼睛继续着：“云少将可还记得，汀进入含光殿后不久，潇就离开了？少主和潇，早于云少将在岚茵阁中……”
“我看，只怕给你一天的时间，你也说不够。既然你是潜伏在征天军团中多年的奸细，那么，和你搭档的飞廉，以及他的那个鲛人女仆，也是和你一样的，是么？”
湘忽然大笑了起来，“云少将能够在如此打击之下，故意转移话题想激我的本事，在下很是佩服。若说飞廉，他的确与那些只图美色的军官们不同，而云少将，是另外一个，与那些人不同的人。只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不会咬人的狗，也是狗。”
云焕并没有因为她的谩骂而引起什么情绪上的波动，“汀的破绽实在明显，我是因为潇的缘故，才放过了她。望海郡一战，你的身手，暴露了你极有可能没有服用傀儡虫的事实。而碧，若非飞廉的优柔寡断，她绝不会比你暴露的晚。”
湘并不知道云焕是真的查出了什么，还是在诈她。因此，她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丝破绽。如果碧真的暴露了，她是绝无可能不知道的。所以，一定是眼前这个男人在诈她。何况，如果他真的仅凭借望海郡一役就确定自己是奸细，是断然不可能让自己经手金丹的。
“云少将如此精明之人，怎会允许自己的师父受此磨难？”湘笑问。
“师父他早已不问世事多年，复国军与帝国之间的事，本不应牵连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湘的眼底骤然爆发出激烈的恨意，“他是空桑人！空桑统治海国七千年，你说他是无辜的？那我那些手无寸铁的兄弟姐妹呢？那些被＊奴＊役＊、被＊取＊乐＊、被＊榨＊干＊、被＊贩＊卖＊的鲛人何辜？！”
“有什么直接冲我来，师父他只是不忍伤害苍生而已，绝不是你可以利用他威胁我，或者伤他性命的理由。”
“呵……晚了云少将，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绝无可能再回头。”湘的短剑微微颤抖了一下，云焕盯住这个档口正待与之交手之时，古墓石门骤然而开，鲛人以其灵敏的速度和绝佳的身手，闪入门内。
门外的光剑，只是劈裂了纷扬的碎屑。
门内传来了湘的声音：“云少将，待你寻回海国的如意珠并将其归还，我绝不为难令师。”
“好……”帝国军人攀附在石门外，“你听着，如若我师父遭遇什么不测，非但你得不到如意珠，定会让你死无全尸！”云焕如一匹受了伤的孤狼，双眼血红。
“哈哈……好啊……”门内是鲛人女子近乎癫狂的回应。
苍梧
苏摩和潇一路北上，至姑射和苍梧两郡的交界北溟口，改为陆路。感应着注入镜湖的支流涌动，苏摩压低了风帽，喃喃了一句：“赤水那边，不大太平。”
“少主刚刚说什么？”潇一直在提防着水里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因此注意力很显然没有放在苏摩方才的那句话上。如今征天军团日夜在镜湖上空巡逻，密切监视着水下的动向。他们二人已经进入伽蓝帝都钧天部的＊辖＊区＊，虽是在水中，然而是万万不敢有丝毫懈怠的。
“没什么。游了这么久，累了吧？”苏摩关切问道。
“不累。”潇摇了摇头，微笑道。“于我们而言，走水路比走陆路快。”顿了一下，潇复又道：“只是，感觉好久都没有在水里这么畅游了。”
潇此语甫一出，苏摩的表情立刻有了细微的变化。只是，所有的变化转瞬即逝，湮没在他清浅的笑意里：“那是因为你在陆上呆太久了，一直不在大营。”
潇微笑着对苏摩点了一下头，跋涉千里并不见风尘仆仆之色。
天风如刃，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坚硬无比的岩石大地。仿佛有什么似活过来一般，在胸腔中跳着，回应着大地深处的搏动。刹那间，黑衣傀儡师有些吃惊地回手按在胸口正中，看着地底——它要出来？它在呼喊着，要挣脱出来？
那个声音，越来越激烈地在他心魂中呐喊着，是龙神。被镇于深渊的那条蛟龙，回应着冥冥之中传承在他身上的海皇之血。
潇看向苏摩，察觉着傀儡师的一切变化，他闭着眼睛，仿佛在用心力凝结着什么。而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渊底隐隐传来龙吟之声，那声音忽远忽近，扑朔迷离。但随着声音渐渐清晰而规律，她看到苏摩紧蹙的双眉也舒展开来。
少主……潇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有一天，他会去迎接这一刻的到来。只是不曾想过，自己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去经历，去见证。
自云荒最北的九嶷，迎面吹来的山风冷烈而干燥。几乎是毫无遮挡的，凭空抽打在两人的身上，即便是没有温度的鲛人，也觉寒风裂体。
苏摩站在那里，只觉呼吸微微有些凝滞。崖下的风推助热浪直扑到了他脸上，氤氲开了一层激烈的水汽。那是黄泉之水，蔓延开来的尽是死气和冷意。那液体在风中叫嚣着，仿佛地底的恶灵一般，自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可以感受到，石壁震得越来越厉害，深渊之水好像沸腾了一样，发出了达到沸点的声音，一波又一波拍打着崖壁。就在这个乱云难难渡的地方，凭空却有一个石台，作五棱之状，一半洁白，一半漆黑——这，便是传闻之中，星尊帝设下的困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