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个傻子每天来报道,真是晦气。”
池寐也热,他的体温比常人要低很多,但今日的太阳堪比后裔没有射日之前,几乎让他窒息,更别提这里面的其他凡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银子和他们换了一块西瓜吃,馥郁的汁液入口,只觉得口干舌燥得到了缓解。
“等着看吧,过一会他就吐不出来了,这大热天的,他一口水都不喝,还吐唾液呢,傻子果然是傻子。”那人咬了一大口西瓜,汁液顺着嘴流淌,模糊不清的说道。
远处那傻子果然一会功夫就没有口水可以吐了,脏乱不堪,瘫软无力的躺在大街上,估计连说话也没有力气,那头发上不知是不是沾了草叶还是土,整个人看上去潦倒不堪。
池寐思忖,在原文中,那和尚并没有看到人就朝人吐唾沫的习惯,而且是个秃瓢,现在这人显然不符合,而且在大热天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如果不喝水,唾沫自然没有,还怎么吐?
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就像是因为他的到来而刻意演的一样。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小道士告诉他的。
池寐神思一晃,他记得小道士在说唾沫的时候刻意强调一番,说只有在正中午的时候会吐唾沫,而他当时正处于即将找到灵药的兴奋压根没有注意到异样。
整个烟州城都没有一家佛家的庙宇,又从哪里来的和尚呢?
唯一的一家庙宇便是那青帝庙道观,陶山泽的二郎在神思恍惚见看到的应该就是它。
他拔腿便往青帝庙跑,青帝庙在群山之上,若是凡人攀登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他现在法力近乎于无,将黑衣人收进无妄海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更别提飞上去。
只是烟州城之所以称作烟州,就是雾气成烟,似是烟雾笼罩,每到夜晚来临之际,那雾便弥散开来,大片大片的洒在整个城市,整座城多了一丝神秘感。
可今天却格外反常,日头在头上呢,转瞬乌云密布,浓雾四散开来,那山路变得崎岖陡峭,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脚尖,而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飞快跑着。
池寐掌心开始不停的发热,他知道这是催促的信号,聊斋世界一旦客人没有了生命就会很快消亡,到时就算他不想出去也不得不出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山上跑,因为大雾的影响,脚底湿滑难耐,更是无法辨认方向,石阶上密布苔藓,似是有生命般往他脚上缠。
他一个不留神,从台阶上摔到泥土里。
“池寐,小心!”
池寐一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竟然听到了本该在棺杶里的陶山泽的声音。
他被火球横亘心脏,心脏化为虚无,那烈火的力道惊人,破坏力十足,陶山泽便是没有灵魂,神魂俱灭,所以不可能出现灵魂散落的情况。
“池寐……”
池寐继续听到了一声哀叹,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自己面前,可是他却看不到任何人。
他全当在山上遇到了山鬼,山鬼有时候会模仿人说话的声音以此迷惑旅人走错路,掉入他们的陷阱。
能够迷惑十寒地狱掌控者的山鬼也是一个人才。
他不做他想,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大雾弥漫,山里面仿佛成了一片白色,苍茫茫一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林间寒冷,薄雾成霜,池寐混然不觉,一步一步的往上,仰头看着不知何时能够走到的青帝庙。
古代的鞋子都是草编织,很快被磨损,他的脚趾露在外面,而鞋子已经不能再穿,他的脚趾踩在地上,刚开始有些刺痛,不过后来习惯了这种感觉,砂砾石子往他的脚底钻,那滑腻的苔藓让他的每一步变得艰难。
带着刺的枝条不住的摩|擦着他前进的方向,让一切变得异常艰难,而且浓雾还没有散开的迹象,反而越往上走,越加浓厚,哈气成冰,难以想象昨日来的时候还轻松无比,现在却难以上青天。
可池寐心中却越发笃定,他很快就要接近灵药,很快陶山泽就会醒来,再也不会浑身冰冷的躺在棺材里,去化作泥土,变成转瞬即逝的生灵。
他知道,在他看到的原文中,那疯癫和尚一直在羞辱妻子,最后才获得灵药救回丈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妻子受尽折磨,但其实却获得了她丈夫的命,想要什么,就需要相应的付出。
池寐咬紧牙关,因为浓雾遮挡住视线,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但他知道真正的神明也许不是在羞辱他,而是在考验他,他一步一个脚印的上山就是连同灵药的枢纽,只有心诚,真的渴望,才能做到心无旁骛,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的脑海里开始不停的回放那恶鬼说过的话,他说那个黑衣人等待了陶山泽上百年,为了得到陶山泽不择手段,最后变|态的呵斥道——你是杀了你自己。
池寐苦笑,也许他真的杀了自己。
但有自己更想救的人。
陶山泽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之后他手脚并用,最后变成一个小型的兽态,不停的往上跑。
他身上的毛发都被雾气打湿,脚趾上布满伤口,每一步都在地上有一个硕大的梅花印,上面是他的血,而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能够看的地方,泥土、树叶、纸条往外渗出,他之前没有好的被烧伤的伤口往外冒着血珠。
陶山泽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无法听到。
可他心里却不好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难以想象掌管十寒地狱的人在这山里为了他一直在爬台阶。
“池寐……”陶山泽声音哽咽,却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那个吊坠还挂在他的肉|身上,池寐没有用其中的法力护着自己,如果用了,现在应该不会这么狼狈。
第61章 【四更】漫长
终于池寐看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红木漆门,青帝庙就在自己眼前,而此时,已经全部漆黑,不知几时,不见月色,只有不断散开的浓雾,而大雾弥漫中的一抹红让他习惯性难受,就像是白|花花的尸体上不断流淌的鲜血。
“终于到了。”他自己呢喃了一句,此时才恢复人身,但脚趾、手掌都已经鲜血淋漓,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皮肉,但他却像是不知道累一样,挣扎着往前走去,但却因体力不支,再次踉跄倒下,他看着那尽在咫尺的门,他长吁了一口气,眼前变得模糊又重新清明,那门却仿佛永远不会到达。
他摸了一下眼睛,里面濡湿一片,他以为是汗,擦去之后深吸一口气往门里走。
而陶山泽在他眼睛里哭的泪流满面。
人和人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亲近或者亲密呢,也许只有一个瞬间,在这个瞬间里看到了在别人身上看不到的可能,在两个人之间建立一种独一无二的共振,让彼此的关系不必慎终如始,即便视之也如初。
宛如初见,是多么美好的承诺。
池寐站起来,缓慢的往里走,需要扶着墙壁,却再次因为体力不支倒下,头上的角已经无法掩盖,毛茸茸的尾巴也伸出来,他看着前方,不住的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下。”
而此时,微风一瞬,雾气陡然褪散,花香陡然进入鼻息之间,池寐抬头,却被眼前的金光一晃,他先是看到娇润的莲瓣近乎透明,在莲花之上便是模糊的散发着莹润光芒的影子,他无法看清,也看不清。
他知道,他终于见到他了。
“大师,求求你救救陶山泽。”
他费力说着,说完之后,觉得无比的熟悉,似乎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也有那么一瞬,他跪在那荒凉的地上,看着眼前永无止境的混沌,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为什么要救他?”眼前的僧人从莲座上走下来,“昨日你就着急找我,如今找到了也该说说理由吧?”
“昨日?”池寐一惊,想起他看到的那个小道士,佛法机缘,千人前面,分|身众多,昨日竟然已经看到了本尊。
“他是我带进来的,我不想他死。”池寐嗓音沙哑,绵软无力却有韧劲说道。
“你在地狱许久,应该知道世事无常,人的生死自有定数,你自己无权干涉。”和尚说道。
“话虽如此,却在定数之中想要求得变数,”池寐奋力抬起头,“也让这聊斋塔里多一些温情。”
陶山泽却在他的眼睛里听着所有的一切,只是知道漫长的岁月里,如果一个人可以让这时光变得多姿,便是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