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太后无奈道:“人都老了折腾这些作甚?”
秋宁不依,道:“娘娘略施脂粉容颜依旧,今日那么多世家夫人贵女进宫赴宴,您怎么也得打扮打扮,方不失了太后威仪。”
云太后心知秋宁是心存比较,她虽不在意这些虚名,但也不愿拂了秋宁一片忠心,遂不再多言。
恰在此时,有宫人来禀长宁公主拜见。
云太后立刻让人去请,又催促秋宁快些,免得妆容不整影响见客。
秋宁无奈,不再让宫人翻找更多首饰来选,匆匆收尾。
长宁公主进殿行礼,甫一抬头,便笑意盈盈地夸赞道:“太后今日容光焕发,长宁往您身边一站生生老了几岁,这可怎生是好?”
云太后笑道:“公主过誉了,哀家才羡慕你精神好,忙里忙外不见疲累。快给公主看座,这几日劳烦你了。”
宫人搬来椅子,又奉上香茶果品。
长宁公主谦虚两句,这才端起茶盏轻呷两口。
“嗯,这是徽州进贡的云雾茶吧?茶香四溢,回味甘甜,果然好喝,皇上孝顺怕是都给太后送来了吧?”
云太后道:“公主若喜欢,哀家这里还有些,你带回去喝。”说着便让人去拿。
长宁公主哪里敢收,忙扯开话题道:“不用,不用,我平素也不爱喝这些。不过今日赏花宴上倒有种新奇的茶,臣妹甚是喜欢,保准太后喝了也要夸赞。”
“哦,还有什么茶是宫中没有的?”云太后不由好奇。
长宁公主:“容臣妹卖个关子,等到了宴会太后自然知晓。对了,臣妹过来还有一事相询,不知这赏花宴皇上是否过来看看?”
云太后尚未反应过来,秋宁在旁道:“奴婢看了公主宴请名单,有好些人家有适嫁之龄的姑娘,皇上后宫空虚,太后何不趁机相看一二?”
长宁公主怕被误会,又解释道:“非是臣妹僭越,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膝下无子嗣着实令人忧心。”
“那些宗亲不敢叨扰太后,见臣妹入宫勤就成日跑到我跟前劝说,让我跟皇上提选秀。臣妹哪有那个胆子,只能趁着宫里举办赏花宴,将京城官眷请了大半来。”
“这环肥燕瘦,百花招展,总归有皇上能看入眼的。只是皇上公务繁忙,若不能到场,臣妹一番心思也就白费了。太后若是……”
话未说完,只听一道清冷嗓音在身后响起。
“长宁姑姑,这事就不必劳烦母后了,与朕说岂不便宜?”
宣明帝萧瑾着一身玄色金纹龙袍进得殿内,唇角带笑,深邃凤眸中却凉意沁人,只斜睨长宁公主一眼,便令其惶然无措立刻起身行礼。
“臣妇妄言了,请皇上恕罪。”
萧瑾过来寿安宫未让人通传,长宁公主那番话他尽数落入耳中。
“姑姑言重了,朕岂会怪罪于你?母后既然有兴致,儿臣处理完公务便去瞧一瞧,正好三弟已回京,母后也请荀太妃前去,趁此良机为三弟选个郡王妃。”
云太后自是应下,萧瑾又闲话两句这才走了。
长宁公主轻舒口气,天子年轻却积威甚重,怪不得御史台那些言臣不敢冒死进谏,怕是一招不慎真被砍了脑袋吧。
毕竟前不久断头台上斩了好一批官吏,流放边疆的人犯挤满了刑部大牢。
出了寿安宫,萧瑾坐上龙撵便吩咐福海道:“将宴请名单给影卫送去,好好查一查。”
福海神色微讶,旋即领命。
徐家前车之鉴这些人怎么不长记性,以为皇上后宫空虚,便想着往里面塞人。唉,皇上是沉迷女色的昏君吗?若是愿意,早就允了选秀了。
赏花宴摆在玉树阁,这是离御花园最近的宫室。
殿门大敞,屋内不见炭盆暖炉却温暖如春,墨色石砖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几重玉青纱帐微垂被风拂过响起清脆银铃声。
先来的贵女们自有女官迎接安排,身份尊贵如定国公世子夫人的则被引着往阁楼上去。
有别于大殿宽敞华贵,二楼处处雅致明亮,席位之间摆着上好的银霜炭炉,桌上果品均是冬日难得一见的新鲜水果。
走至露台,不远处的御花园尽收眼底,腊梅横斜,池水微漾,彩色油纸折成的莲花朵朵,乍一看足以以假乱真。
夫人们夸赞着长宁公主巧思,随后又问起太后与公主眼下何处,她们自当先去拜见。
女官笑道:“太后垂怜,免了诸位夫人见礼,今日赏花宴只图开心,不必拘礼。”
“太后娘娘仁善,臣妇更想去拜见了。上回宫宴臣妇不幸染了风寒,没能得见,还望女官代为通传,让臣妇能多与太后娘娘说两句话,沾沾福气。”一番话说得诚恳又漂亮,顿时令那妇人招来众人侧目。
女官尚不及回话,又一位夫人上前道:“皇上至孝,前不久赏赐了太后娘家,臣妇有幸与云家沾亲,日前收到云家书信一封,心中提及太后娘娘,臣妇想着太后久未与亲人相见想必十分挂怀,斗胆也请女官禀报一声。”
接连两人请见太后,其他夫人也不甘落后,不管是为了自家前途还是表一表尊崇之心,都显得极为热切。
女官被一众夫人围在中间,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无措。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诸位,听老身一言,太后既已说明不必拜见,便是不喜繁文缛节。瞧瞧那些花儿年纪的小姑娘,多招人喜欢,太后娘娘要寻人说话那也是找她们,咱们这些妇人就别往前凑了,免得说起往事惹娘娘伤怀。”
顿时,人群静了下来,有人讪讪道:“陈老太君说的在理。”“对,咱们赏赏花喝喝茶,就不去扰太后娘娘了。”
附和声中人群散去,有那不甘心的,与同伴小声嘀咕:“不过一个有诰命的寡妇,连个孙女都没有,还来参加什么赏花宴。”
定国公世子夫人扶着陈老太君往屋里去,道:“有劳老太君出言,方才场面可不好看。”
陈老太君笑道:“老身一把年纪,过来也就镇个场子,你母亲提前知会过,就怕这些人吃相太难看,触怒皇帝。”
世子扶人叹口气,母亲也是无奈,哥哥文不成武不就,只在礼部挂个闲职,母亲只能凭借皇上如今倚重与那些人打好交道,也是为侄儿他们铺路。
后宫无主,谁都想争一争那后位,偏偏皇上压着朝臣提议选秀的折子,有那份心劲儿的可不就瞅准今日机会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好累。
第27章 第27章
丝竹声声,和着赏花宴上的欢声笑语飘过高高的宫墙,落入沉寂的慈宁宫内。
许是宫室太过寂静,卧病在床的徐太后听到了动静,摇铃唤来宫人询问:“外面何事喧闹?”
赏花宴筹办数日,宫里人尽皆知,唯独没传入徐太后耳中,生怕太后听闻气得病情加重,到时他们这些慈宁宫的人没个好下场。
然而被积威已久的太后逼问,宫人又不敢隐瞒,匍跪在地,抖着声音道:“是……是长宁公主在举办……”
听到“长宁公主”,徐太后就忍不住火气上涌,拿起手边铜铃砸向宫人,断然喝道:“哀家不想听那贱人名字。”
“铛”地一声,拳头大的铜铃坠地,宫人缩了缩肩膀,一边庆幸徐太后尚在病中手上无力,一边飞快地将话说完,“是、是宫里举办赏花宴,请了许多名门贵女。”
话音消散,殿内安静地只听得到粗喘的呼吸,过得数息,忽然响起嘶哑的笑声,“呵呵,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起初带着嘲讽,渐渐地越来越大,充斥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癫狂。
宫人心里害怕,偷偷瞄了一眼,只见曾经雍容端庄的太后娘娘披头散发,表情扭曲地大笑着,状似疯妇。
“还不退下。”
忽然一道呵斥传来,宫人见到来人,总算从冷汗直冒的状态回转,仓皇离去。
宋嬷嬷见自家主子这般情状,心疼不已,跪在榻前劝道:“娘娘,不要这样,徐家倒了,皇后被废,您不能再出事了!”
“您要好好的活着,有您在,那些人不敢对徐家后辈下手,他们才有喘息的余地。”
徐太后停止了大笑,望向自入宫以来就跟随她的宋嬷嬷,哑声道:“阿蕊,我没事,不过是想明白了,我斗不过那小狼崽子,守在这慈宁宫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