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宫,是能干大事的人。玄子枫默默想着。
玄子枫回头看向大家,问:“待会儿,去搬他?”
众人纷纷以肌肉酸痛的吭叽声作答。
明月高悬,少年的汗水浸透了春衫。
“宫飞絮,快要宵禁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南泽恩熙给宫飞絮丢过去一条毛巾。
然而宫飞絮已经没力气去接了。
毛巾蒙住了宫飞絮的头,他微微起身,雁翎刀竖在身前,泛着寒芒。
“不行。去药灵泉,我就没力气起来了,再来最后一次。”
南泽恩熙不知该作何表情,无奈道:“这都几个‘最后一次’了?得,我跟你讲,这回真是最后一次了,练完就……”
“咚”!
还没等南泽恩熙说完,宫飞絮就直挺挺地以头抢地、大臀朝天、梦会周公去了。
南泽恩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冲着门外喊道:“收尸的来了吗?”
玄子枫他们几个稀稀拉拉地拖着长音,参差不齐地应了一声。
“来了”。
☆、推翻暴君阎罗王
想来想去,郁十六还是换了蓝脸面具。脸谱的蓝底缀以红白与黑,一线黄色自前额划过鼻梁直指鼻尖。
冬已去,春拂袖,夏声渐。
神木塾下半学期的最后一个教学周即将结束,与严洛的赌约将在今日兑现。
虽然并不是月曜日,但大家还是相约换上了春夏的玉绿色圆领袍制服,为的是在这个时刻能拧成一股绳。
还是那个两尺宽、三尺高的大型流音箱,被放在操场上。郁十六一跃,又一次跳了上去。
玄子枫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些恍惚,其他人好像也差不多。
一切都与大家对严洛宣战的那天,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
郁十六特地回头望了一眼众人。
一时间,玄子枫读懂了郁十六面具下透出的眼里藏了什么。
他也一样,在猛然间觉得这群人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少年的成长是翻天覆地的巨变。哪怕是朝夕相处,对彼此的一切习以为常,也很难忽视那不知不觉间的焕然一新。
“宫宫还没破严洛的记录吗?”郁十六没在人群里看到那道长高了很多、头发也长了的身影。
南泽恩熙摇了摇头,“就差一秒。”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宫宫尽力了。玄子枫微微蹙眉。
严洛十六岁时留下的记录并不是最快的,但也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成绩,即便是銮钖匠造的嫡系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轻松达成。
这其中宫飞絮付出了多少努力,大家有目共睹。
那机关阵不同于入学时的魔方,杀伤力极强。才半年的时间,宫飞絮的雁翎刀生生练废了好几把。他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不断,几乎有一半以上的日子都是练到晕过去、被其他同学背回来的。
严洛预言的灵能特性可以辅助判断,而宫飞絮却只有手中的一把雁翎刀。
——能跟阎罗王那变态只差一秒,已经很厉害了。玄子枫自认他是做不到这个水平的。
舒彩道:“我们都尽最大努力了,无论这次宫宫破没破严老师的记录,他都算凯旋。”
一直以来对灵玉佩十分执着的舒彩,此时看起来却显得很平静。
她笑着仰头看了一眼郁十六,似乎是给郁十六一些鼓励。又转头看了看大家,道:“我欣然接受一切的结果,不管这个赌约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不后悔,并且为大家感到骄傲。”
“别这么说,不吉利。”羊翟小声嘟囔。
抬手给了羊翟后背一掌,舒彩道:“这跟吉利不吉利没关系。跟我们大家的努力和智慧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听了这话,玄子枫笑道:“你确定不是某些人的努力和某些人的投机取巧吗?”
努力的不只是宫飞絮一个。
药灵泉的桑拿房里,围观昏厥的铁血被人拖出来,已经成为了一种日常。刘之柳没事儿就盯着天上的云彩,研究云的形态。北牧铃和牙牙几乎是住在万灵潭里,天天找各路灵兽唠闲嗑。
最终,被桑拿房熬晕的人变成了严洛;混在春雨中的一朵小云彩,沾湿了严洛指尖;赛前被北牧铃一通忽悠的巨灵犬,打破了严洛向来准确的直觉。
勉强算得上是努力的,也有玄子枫一个。
他日日围灶台间,忙于做菜。
——就做菜吧,有时候容易上瘾。
卧底鸡仔一边做菜,一边想着什么能把凇云给做了。
还记得,神木塾的阶段必修课刚刚换成了烹饪和礼仪时。宫飞絮还贼兮兮地搬出来“君子远庖厨”来搪塞。
但他忘了,定课表的可是凇云先生。
再怎么说,人家凇云也是陈腐酸儒云集的宏剑宗出身。宫飞絮试图“引经据典”的这种操作,纯属班门弄斧。
于是,从“治大国若烹小鲜”到“不理己衣食何以理天下”,凇云先生口若悬河,把宫飞絮给说没音儿了,也顺带说服了好多对这门课心存疑虑的弟子。
不过,玄子枫却是对这门课没有任何异议,还十分好学。
——拿捏凇云,先要拿捏他的胃口。
那可是抱玉城第一名楼五味楼的老板,什么珍馐美馔没吃过?
玄子枫斗志昂扬地投身各类食材食谱当中,一有空就主动加练,把整个天乾组都喂胖了一圈。
每日,沧澜都要感叹一句“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要变成梦中情猪了”,再喜滋滋地加入深夜狂吃的队伍。
不过玄子枫的努力,到底是为了取巧。
当另辟蹊径的重辣螺蛳粉被玄子枫端上凇云桌上时。严洛那套“还原食物本味”的精致小套餐,顿时显得平平无奇、寡淡无味。
这个时候严洛才反应过来——凇云那张快要辟谷成仙的皮,不过是个骗人的鬼。皮下包着的那颗心,是食遍人间烟火后还想再吃十遍的“老芋头之心”。
同样取巧又努力的,是日日在神木枝头练声的舒彩。
万灵潭的一座山林中,他们赌的是谁能在一炷香内抓到更多的灵兽。
当严洛跑遍山地林间,四处布下复杂的阵法陷阱之时,他的耳边响起了空灵古老的曲调。森坦斯圣女圣咏的古灵唱腔,召唤着山间所有的小生灵。
一时间,雀鸟振翅、兔鼠疾驰、犬狸相吠。
舒彩唱了整整一炷香的圣咏篇目《唤生灵》,威力之大,差点引过来规定赛圈外的高阶灵兽。
就这样,十三个私人赌约已经完成了十二个。
一直沉默不语的铁大头开了口,“其实非要说取巧,我们每个人都多少有一点吧?不然怎么能赢得了阎罗王?”
“也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不叫取巧,叫策略。”一向吊儿郎当的穆逸凡看起来竟有些不安,他怀里环着素木枪以定心神,靠在流音箱上。
沧澜难得没有怼穆逸凡,赞同道:“兵者,诡道也。要的就是攻敌无备,出其不意。大头你想开点。”
一阵夏日的清风吹过,却吹不走每个人心底或多或少的焦急和担忧。
——宫宫,快点回来吧。
玄子枫默默地看向銮钖匠造的方向,祈祷着。
与此同时,严洛被叫去了凇云的办公室下棋喝茶。
“这小半年过得可真快。”凇云笑着转动手里茶杯,“冬去春来的学期,明明是春|潮萌动的时节,神木上的动物都整日里卿卿我我,可弟子们却忙于学习和修炼,有点稀奇。”
严洛用鼻子笑了出来,“学习和修炼如何迫害‘洛后妈’,当然积极。”
初年弟子有一半以上都在为了赌约拼命努力,剩下的一半被这种气氛所驱使,也全情投入到学习和修炼中。二三年级的学长学姐见此,心里更是多了几分被后辈超越的危机感。
因此,整个神木塾上下就这样十分神奇地充斥着一种浓郁的学习氛围。
虽然嘴上调侃着,但严洛心里也是很欣慰的。
作为“始作俑者”的凇云先生,满意地看着他一手促成的良好局面,笑道:“看来这个‘打倒阎罗王’的活动,应该多搞几次,最好成为一个固定节目。”
凇云回过头,果然看到了严洛脸上并不外显的那一点无奈和失落。
“洛洛?”
严洛只是默默地垂下眼睛,并没有应声。
他的失落不无道理。对学生的付出,他一点都不比其他老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