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和高智博是同桌,和江南一起打过篮球,还算熟。听两人说话,也跟着笑了笑。
江南没搭理他,干脆做上节课老师留的作业,王珩在还能请教。没做几道题,又一堂课开始了。转眼到了中午,江南想着还能王珩一起吃中午饭,计划挺好。结果出了教学楼,在食堂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瞧见,他转身问和高智博一起来的张潮,“王珩呢?”
“他去老师食堂吃饭。”张潮见怪不怪地说。
江南带着疑问“啊”了一声,张潮见他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解释说:“学霸有特权。”
听对方如此说,江南顿时像秋霜打过的茄子---蔫了,连带着午饭都没吃好。
下午除了上课,课间江南忙着写作业,偶尔问几道题,其他时间完全没和王珩说上话。天鹅一整天除了喝水和上厕所,能坐着一动不动,话也不说一句,多数时间不是看书就在做题,江南佩服的五体投地,当然也把他憋坏了,憋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好处就是他能随时看着对方侧颜养养眼,或者看两眼对方的字也能心情舒畅,坐在这里,他感觉一切都和能“美”字沾边。
即使他被憋的如坐针毡,仍控制着自己的说话频率,只偶尔回头和高智博、张潮聊几句。
晚上放了学,江南见王珩背着书包独自一人向校门口走去,同时带上了口罩。他问了问和自己一起出来的张潮,“王珩每天自己走?”
“是啊!”张潮答。
“为什么带口罩?”江南追问。
“听说遇见过骚扰……”张潮凑过来悄声说。
江南眸光沉了沉,他已出了校门口,远远地望见王珩正在公交站点等公交车。一个人,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黑色书包,带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眼睛向前方望着,身子站得笔直,像青松又像翠竹。瘦高的个子在站台里显得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江南望了一会儿,视线又收了回来。他不敢再看,怕忍不住跑过去,此时唐文慧已经过来接他了,他只能匆匆地开门上了车。
车上,他听唐文慧说起王珩妈妈最近病情严重住进了医院,江南的心更加担忧,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一周王珩都没有来。
王珩没来的第一天他就听唐文慧说了王珩妈妈去世的事。葬礼举办的很匆忙,唐文慧带着王珩办的,听他妈妈说王珩极其能干,她教着怎么办,王珩办都得极其利索。即使葬礼上去世多年父亲的亲戚来闹也丝毫不露遽容,言辞犀利,字字珠玑,把一众不讲理的亲戚怼得哑口无言。
唐文慧忧心地说:“他爸爸和你爸爸是老同学了,还是同事。你张阿姨去世前把王珩托付给我了,在学校你多照顾照顾他。如果你能劝说他来咱家住更好,这样我方便一起照顾。听说他办了住校,你看见劝劝。”
王珩的懂事和能干是因为他早已在父亲去世那年就长大了,虽然他没亲见,但事实一定是这样的。想到这些江南心里不是滋味,只应了一声,便回了卧室。
王珩再来上学的时候,已过了一周。对方走进教室的时候,还和往常一样,穿着校服,带着口罩,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眼睛隐藏在帽檐的阴影里,以至于他看不清王珩的眼睛是否还红着。
此时,江南意识到以后他要开始保护他了。王珩走到坐位坐了下来,摘了帽子和口罩,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眼角还红着。江南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江南翻了翻书包,才想起包里还有江盈盈从美国邮寄回来的瑞士莲夹心巧克力。他翻了出来,在桌子下,偷偷伸到王珩身前,“巧克力吃吗?”
王珩望了一会儿,最后说:“要金色糖纸的。”
江南也随着对方的目光瞅了瞅手里的糖,他吃过多次,知道金色糖纸的是白巧克力。心说:“呃,还挺挑剔。”他嘴上没说,上手直接把黄色糖纸的都挑了出来,递了过去。
“谢谢。”王珩回了一句。
江南趁机又问,“你要住校吗?”
“嗯。”王珩应了一声。
江南沉默了几分钟,他很想直接说:“你来我家住吧!”但又怕王珩的自尊心受不了。他思来想去也没找合适的话语,而且时机也不对,只能先等等。
他想得有些头疼,最后无奈地把头放在桌子上,还撞了几下。后面的高智博见状问道:“江南发啥神经呢?”
“没事!”江南回。
“以为你在试头硬不硬呢?”高智博调侃道。
“那得拿南墙试,哪能用桌子!”江南反驳。
王珩嘴里嚼着巧克力,对左右聊天都充耳不闻,有时坐在椅子上愣神,有时呆呆地望着窗外。他还没从母亲去世的悲恸心情里挣脱出来,他现在感觉自己彻底变成田野里的一根草了,无遮无挡,没有家也没亲人,只剩下了一所装着满是冷硬家具的空房子。所有和父母有关的生活痕迹和记忆都被封存在那座空房子里,冰冷没有一丝生气。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眼睛有些酸涩,索性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但是妈妈去世和葬礼的画面总钻入他的脑海,拨动他大脑里紧绷的神经,导致他没有一丝困意,他只能又坐起来,从书桌里掏出一本《道德经》来,想通过它来纾解情绪。
江南在旁边看王珩不是坐立难安,就是发呆,最后拿出一本《道德经》翻看,猜测对方心情极度不好。
他开始恨自己语文学的不好,连个像样的安慰词句都想不出来。他琢磨了半天,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最后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条,写了一会儿,写完又折了两下,小心翼翼地向对方递了过去。
王珩看着同桌递过来的纸条,打开抻平,才看清里面的字迹:别担心,以后有我妈妈和我。换做平时他一定会被字丑的看不下去眼,但是此时字的美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字的内容。他感觉有一丝暖流缓缓流进了他的心里,浸润了他心里那片即将干涸的河床。即使这暖流此时并未起到实际效用,却像一根救命的稻草,给了他生活的希望。
江南只见他黑沉沉的眼珠动了动,眼睫毛像帘子似的上下扫了扫,并没有说话。但是江南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
第51章 忆当年---和你回家
王珩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蹉跎,九月有数学、化学竞赛,年后四五月份还有生物竞赛。想到这些,他从桌子下方掏出竞赛练习册,又重新钻进题海里。
江南见对方开始做题,自己也从书包里拿出昨天的作业放到课桌上。英语课代表陆续开始过来收作业。李莉莉走到江南这里,江南主动把作业本递了上去,王珩仍低头写着,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
“王珩,交作业了!”李莉莉说。
王珩头未抬,手上的笔也没有停,简短地说出两个字,“没写。”
江南听罢怔了怔,转头看了王珩一眼。
李莉莉也愣了一下,讷讷说道:“那个能说下原因吗?我好和老师说一下。”
半晌,江南听见天鹅吐出三个字,比上句话多一个字,“太简单!”
李莉莉听完懵了几秒后,又继续走向后排同学,接着收其他人的作业 。
江南抚了抚脑门,预感他旁边这只天鹅肯定会被英语老师拔光了毛,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女教师,别看年轻,但是脾气暴躁。他跟着担心了一个上午,直到下午英语老师走进教室,江南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英语课是讲卷子,因为这学期课程已提前学得差不多。江南只见天鹅慢悠悠地从桌子下面拿出英语卷子,又拿出一只碳素笔,埋头就开始往上写答案,越写越快,不一会儿写完一面卷子,江南眼睛都直了,“还带这么干的!”到了后面阅读稍微慢了点儿,此时老师还在讲前面的选择题。
江南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也不笨,但是感觉在天鹅面前还是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他正感受伤害疼痛的时候,天鹅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
问得是最后面的一道英语阅读题。老师穷追不舍,还让天鹅分析选D的原因,只见天鹅条理清晰的分析了一番,重点都是英文解说,江南听晕了头。更让江南纳闷地是平常暴躁的英语老师竟然没发火,还连连点头。他顿时明白,“弄了半天,自己白担心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