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从青夕走了以后,她的松烟榭就空荡荡的,她常常半夜惊醒,然后就盯着起伏帷帐的投影发呆,一直等到东方既白。
有时候她会有幻觉觉得青夕好像还在身边,却一瞬间清醒,那个有些痴傻的小侍女,已被埋在冬日冰冷的寒土下,再也不会跟着春天一起复苏。
“好。”少年的声音轻柔响起,围着她微微绕着圈,又缓缓落至心口。
崔蓁听毕猛然抬起头,少年明明还红着脸,但眼睛里的澄澈却一览无余。
仿佛因这样的目光,让她把所有思绪里的烦闷都烟消云散,她被很安全地围绕,不用担心任何侵扰。
“我唤人给你打盆水来,洗个脸,就去睡吧。”沈徵有些局促,但声音却很轻柔。
崔蓁心定了些,起身坐至书案前,因这房里并无铜镜,她便只能凭着感觉卸钗环,只是才扯了一根,就好像有头发绞进了发簪的细缝里,扯着头皮怎么也下不来。
崔蓁龇了牙,空着的一只手招呼道:“阿徵,阿徵快来帮我,勾头发了,痛!”
指尖被温热覆上,她便松了手指,身体也松懈下来。
沈徵却庆幸此刻没有铜镜,崔蓁便看不到沈徵涨得通红的脸。
他的手其实有些颤抖,那几缕头发勾在镂空的花蕊处,其实只需把簪子转过去些,便能绕出头发。
可沈徵却觉得手指像是从未有过的笨拙,纤细的头发与细薄的簪花,似有着滚烫温度,灼手却又不知所措。
他额头起了些密汗。
“阿徵?是不是都缠到一起了?”身下少女问道,“解不开就剪了。”
她想转过身来自己看那簪子。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因倾斜的角度恰能从上而下瞧见一段白皙的脖颈。
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泛着莹润的色泽。
沈徵的喉珠不自然地滚动,眼神顺时转移到那绕了头发的发簪上。
“别,别动。”少年的声音喑哑。
崔蓁被他有些异样的音调怔了半晌,但还是乖巧地转过身。
少年身上自带的青草舒朗气缓缓传递过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沈徵身上的味道,总有一种让人静心凝神的作用,她很喜欢。
少年人似用了极大的气力凝聚精神,手腕一转,指尖再一用力,才环绕了出来。
“好···好了。”他说话结巴。
但崔蓁并未察觉,只是满意点头道:“谢谢阿徵。”
她站起身,正准备去了外衫,滑至肩侧,她方觉不妥。
回头见沈徵早已退至外间,背着她,身子站得笔直。
他身后垂着的头发尽数都是小辫子,这样瞧过去,倒是有些可爱。
崔蓁这般想着,抿嘴自顾自笑了起来,这才缓缓去了衣衫,又拿起巾帕拭了拭脸,钻进了一旁的床榻上。
这床榻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卧上去便觉得暖和温热,与她那床被褥全然不同。
崔蓁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冒出一个脑袋,见沈徵还是一动不动背对着她,她才唤道:“阿徵,你可以转过来了。”
少年人缓缓转过头。
他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但灯光遮掩了他慌乱的心意。
他顺着方才崔蓁坐过的矮塌缓缓坐下。
“阿徵,你坐的太远了。”少女的声音从被褥里闷闷发出声,“你再坐近一些,和我说说话。”
沈徵听毕,又缓缓移了过去。
他距离她虽还有些距离,但她已然能看到少年的全貌,
他的眼睛望着她,像是草原星海在与她对话。
“阿徵,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很好看。”少女半张脸从被褥里露出来,琥珀色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少年认真道。
沈徵一愣,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东戎宽袍。
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这套衣服,甚觉得这般打扮他其实也不是很舒服。
“小辫子,很可爱。”少女缩了缩身子,眼睛弯成月牙,语气狡黠道。
沈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少女道:“睡吧。”
自崔蓁入沈府后,她虽依旧按着以前活泼相处的性子。
可他却能看到,她不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然地低下头,一个人陷入思绪里。
像是掩饰着强烈的不安。
虽说他与她同出一室于礼多有不合,但与其顾及那些礼法,他却更想安慰她看似神色无恙之下的无措。
“好。”崔蓁听毕,倒是听话地闭上眼睛。
方才沈徵的一声应答,她的心稍稍觉得安定了些。
身下的皮草柔软,被褥里都带着草原春天青草遍野的味道。
可即使是在这般柔软的空气里,她一闭上眼睛,又觉得的自己似被堕入黑暗里,慌乱的心绪又湮没了她。
少女睫毛微微颤动,手捏紧了被褥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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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
“阿徵。”
在一片炭火温热与暖黄温柔里,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般唤了一声。
“我在。”很快,身旁传来少年的回答。
她的睫毛微动了一下,攒紧的手也稍稍松缓。
少年拨动了一下炭火,又重新合上了铜盖,
未有多久,少女声音又起。
“阿徵。”
“我在。”少年人并不觉不耐,很快应道。
灯火微微跃动,灯花炸了一声,便又寂静散去。
尾随着,她又唤了一声。
“阿徵。”
“嗯,我在。”他好像并不耐烦,反跟着少女的几声呼唤,愈加带着宽抚。
得了多次回应,她才确定他不会离开,漂浮的心思才算有了心安。
就算如此,可她的思绪却仍是很活络,心虽不似在崔府那般起伏无定,但睡意却是全无。
她翻了身,索性认命睁开眼睛,向床榻外移了移。
“阿徵,我睡不着,你能不能唱首歌给我听。”她恳求道。
她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她甚至不知道沈徵究竟会不会唱歌。
少年人只端端坐着,对上少女亮晶晶期待的眼神,脸上又起了红晕:“我……我不怎么会唱歌。”
“那算了。”崔蓁语气似有些失望,又缩了回去。
少年却声音急了起来,半要求半建议问道:“你想……想听什么歌?”
崔蓁得了回应,她又往外移了移:“什么都可以!”
沈徵无奈道:“我唱的不是很好,你不要嫌弃。”
少女迅速点了点头。
少年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你闭上眼睛,我就唱给你听。”
崔蓁一喜,便舒展了身子,应了声好听话地闭上眼睛。
少女的睫毛微微跳动,在此刻沈徵的眼里,像是春日的小燕,透着活泼灵动。
只是他自然看不到,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还能瞧见七彩的光线流蹿。
但耳朵却无比灵敏。
少年的声调并不高,像极了草原上蜿蜒的河流。
清澈的河水环绕过刚刚冒尖的青草,折射出温柔的日光,像是碎了的千万个太阳。
他用的是东戎语,悠扬又很是温暖,像是涉水而过的大雁,缓缓盘桓在这个屋舍里。
东戎调子悠长,在沈徵歌声里,却成了一束柔和的月光,绕过临邑重重檐楼,层层宫阙,始终不愿停留,与今夜的寒风一同,向更北的方向飘去。
“郎君。”
那晃动的灯火忽而又跃了一下,带进几率寒风。
阿古拉在外间对着沈徵一揖。
沈徵站起身,手指放于唇上,表示止语。
又对着阿古拉一挥手,示意他先退出去。
他才缓缓回头。
少女呼吸已经绵长,整个人缩在被褥里,像是呼吸着的花束。
他才稍稍放了心。
却闻崔蓁似乎呓语了一声,又蹙着眉翻了个身。
少年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走过去。
少女因换了姿势衣衫褪落,露出一段细白的脖颈,无暇地如同美玉一般。
不断延伸的肌理,有着莹莹的光泽。
只那一瞬,他似察觉自己身体内的血脉都要滚烫起来,他的脸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烧灼。
努力定了定神,弯下腰,指尖扣至被褥处,小心翼翼往上提了提。
少年人动作小心,生怕自己会碰到少女裸露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