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牧仁与我住在一处,便可以天天做马奶糕给我了。”
牧仁指节一缩,头却垂落下来,微微别过脸去。
他闷哼着应了一声,却突然换了话:“宫内晚宴,小殿下不换东戎的衣服么?”
“牧仁的意见呢?”沈徵把话抛给他。
“牧仁不敢。”
“无妨,你说。”
沈徵视线对上他,似在谦恭等建议。
“那牧仁便冒着胆子给建议了,牧仁以为,既然是接东戎使团的晚宴,小殿下毕竟是东戎人,还是着咱们草原的长袍吧。”牧仁提议道。
“好,那我听牧仁的。”沈徵声线松快。
他转身又拣起一块马奶糕,往嘴里一塞。
身后的牧仁眼底一暗,晦涩难明。
*
崔蓁已经观察了两日。
她这些日子只是绕着崔宅的后花园闲闲散散随意走动,倒没有坦露出太大的情绪。
神色平静,行踪无异。
甚有几次碰到冯丞。
她都能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直至回了自己的松烟榭,藏在衣袖里紧握的拳头才稍稍松懈。
但紧咬着的后槽牙还在咯咯作响。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的五官松弛些。
今日是崔府的家宴,据说王家也要来崔家拜岁赴宴,唯独崔蓁借口身体不适便已推脱。
崔成倒也未曾多言,只着她好生休息。
她如今一人坐在空空的屋子里。
松烟榭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开着窗,外头月色清辉一片。
虽未下雪,但地上却积了银白的一汪月色,积素于庭,遥遥看着雅致但里头却夹着寒意。
前头掌了灯,发出暖黄的光晕,与松烟榭的寂冷有了鲜明对比。
大抵宴饮已然开始。
崔蓁站起身,她只在衣袖里藏了些原身积攒只没银两,这些做勉强几日的傍身之用。
她并没有整理全部,毕竟只是寻个机会出去与阿徵他们传一个消息,她还没有傻到现在就要彻底离家出走。
毕竟如今她还处在一个封建王朝,脱离崔家,还是要作细细规划。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都想在作话里多说些话,但是到了这里,又不知道说些啥了,那就今天也是继续骂崔家和王祁的一天!
☆、生变
“姑娘。”院里的洒扫婆子对着崔蓁一福。
崔蓁一额首:“我四处走走。”
“我给姑娘拿盏灯来。”那婆子道。
“不用。”崔蓁抬手,“我去去就回,不必麻烦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麻烦张妈妈回头给我寻些点心来,我有些饿了。”
那婆子又一福身,算作应允。
崔蓁本慢慢地在自己院子挪动,待一转角,那婆子便瞧不见她,她脚下步履瞬间加快。
如今前院里热闹,后院的仆众大多都调去了前头伺候。
她寻着这个机会从后门出去,正是好时候。
距后门最近的那株杏树她早早就勘测过,恰好能翻身出墙。
她四处张望确认无虞,便掀起裙摆一脚踏在杏枝上,腿又一用力,整个身子便都挂于枝干上。
可脑海里的记忆却突然顿住。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她爬上前院里的杏树与阿徵说话,彼时青夕在下面担忧扶着她的神情。
当日不过以为平常,如今思来,却恍若隔世。
但她今日来不及沉溺情绪,她的脚又朝前登了一步。
落了叶的杏树晃了一下,她的身体也跟着晃动。
她吃力地想定住身子,可枝干晃得厉害,无处可抓的手只能试图努力扣住那近在咫尺的瓦砾。
“姑娘小心。”身下有人惊唤了一声,扶住她的脚。
崔蓁暗叫一声不好。
手刚扣住墙头,她把身子撑了过去,余光看向身后。
那张脸有些熟悉。
是那日曾带她去验磨喝乐碎片的那个侍从,也是常在崔成身边服侍的人。
见崔蓁踩定了点,那男子缓缓松开扶着崔蓁的手,缓声道:“这根杏树枝不够牢固,姑娘踩左边那根,刚好可以攀到墙头上。”
崔蓁皱眉,本还以为今日计划前功尽弃,但见他神色真挚,也来不及多虑,便把脚试探挂了过去。
果然牢固许多。
她心下一松,便把整个身体都挪了过去。
堪堪站定,距离墙外只需寸厘。
“你···”崔蓁回头想说些什么。
那侍从只一额首:“今日之事,我会当做从没见过,姑娘尽可放心。”
崔蓁一蹙眉,她此刻并不明白为何这个崔成身边的人会帮她,但她来不及多想。
就着月色,她淡淡道了一声:“多谢。”
脚步一踏,又朝外用力一踩。
至墙头上,她身子半蹲,揽起琐碎的衣裙,脚下凝力气。
一声闷响落地,她便至围墙外。
“你做什么呢?前头主君正找你呢。”崔蓁刚想站起身,听到了院墙里另一声响起。
她心中接而又是一紧。
“方才看到一只野猫,好奇就看了会。”那侍从镇定回道。
“野猫?哪呢?我也看看。”来人好奇地凑近声。
“早就跑了。”听声音像是被那侍从拦住,“不是说主君找我么,走吧。”
“哦…对对,找你呢。”
脚步声渐而远去,崔蓁才彻底松了口气。
才过新岁,街巷角落里四处都散着眼烟花燃尽的红色碎纸,看着的喜庆,此刻在崔蓁看来却像是冬日土地生长出来的滴滴血迹。
崔蓁觉得有些碍眼。
她裹紧了衣衫,脚步匆匆朝外踏去。
先去找阿徵是正事。
从后墙绕过去,便会直接绕至隔壁宅邸的墙道边。
崔蓁才转了过弯,脚步一瞬凝于原地。
她看到了一个此刻非常不想看到的人。
她本能转过身想要往回跑,可才挪动几步,她便知道她退无可退,何况今日着的女装实在不便。
可偏又不甘心,还是努力跑了几步,很快就被来人一把拉住。
“你去哪里?”王祁的声音如同紧箍一般从她头顶响起。
崔蓁本能地试图挣脱,奋力甩了两下,她便知晓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
若是此刻王祁硬要带着她回崔府,她下次出来可就更难了。
没想到就一个简单的攻略任务,如今她一个攻略对象都没找到,马上还要低声下气去做小妾,倒不如再去和别人扯头花来的痛快。
崔蓁自我安慰,把恶心劲强压下去,试着平静情绪。
她深呼吸一口,转过身,对上王祁的眼睛:“你先放开我。”
王祁似也一惊崔蓁的反应,他手一松。
崔蓁甩了甩手臂,不接他的话,只是略有防备回道:“你怎么在这里?”
“方才有些事,所以绕了近路来,恰好便看到你从那里出来。”王祁上下扫了眼崔蓁,又缓缓开口:“你是偷跑出来了?”
这里距离崔宅后门最近,猜到这点并不奇怪。
崔蓁并不否认,却也不应答。
“招呼和你打了,可以放我走了吧。”她冷静问道。
若是王祁还要拦她,她便趁他不备,赶紧从旁边溜过去,待到了正街,行人众多,便也拦不住她了。
王祁倒神色默了默,他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随后鼓足了勇气才道:“崔蓁,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不想听。”崔蓁回得飞速。
若是王祁只喜欢崔苒,趁着她如今在临邑的名声愈发差,换回与崔苒的婚约,那她还敬他是个痴心君子;
可提出要崔苒作大娘子,竟还要她去过去做妾?若以前她只是看不惯他,如今,她便是恶心他了。
“以前的事,我有诸多对不住你,我想弥补,蓁妹妹。”王祁并未因崔蓁的抗拒而有退缩的意思,反之试图走近一步来拉她的手。
崔蓁听着浑身打了个寒颤,她身子一躲,差点就要呕吐出声。
“娶我过去做小弥补我?”她冷笑一声。
“你听我解释,父亲执意要换回二妹妹与我的婚约,我没有办法。更何况,如今以你在临邑的名声,若这次被退了婚约,怕是难再寻一桩好亲事。”王祁随后神情变得信誓旦旦,“你放心,到时你嫁过去,与二妹妹地位是一样的,该给的尊重和待遇我都会给你。”
崔蓁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明明生得好皮相,说话举止都极为雅致,可偏偏每一个发出的声音,都令她无比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