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脸上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到一个全形,又有厚厚的头发遮盖住,似人似鬼,实在算得上可怖,周蔻坐了起来,小心翼翼问道:“你是谁?”
结块的头发掀开,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只听到她桀桀笑了两声,嗓子受过损伤,说出来的话跟破锣一样,“周蔻,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周郁啊。”
周蔻惊了一惊,想从那张脸上寻找更多的痕迹,但实在是完全看不出来,她勉强压住激动,强作镇定道:“你是周郁?你不是被流放了,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周郁上前两步,“我想干什么?你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样子吗,这一切都是拜你的夫君所赐啊,你害得我被奸人轮/暴,失了清白,害得我流放,害得我爹爹降职,娘亲重病,而我就算流放,也原可以安安稳稳被岐山王接去扬州老宅安置,可为什么你们仍旧不肯放过我,你这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狗/杂种!自从你进京的那一日开始,我们家都倒了大霉!”
她那原就可怖的面孔逐渐扭曲,对于周郁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周蔻其实一点也不觉得可怜,她扯了扯唇角,“若不是周擎和你们存了要用我顶缸掉包的心思,我又怎么会有如今的风光,我进京寻父,原只是想安安稳稳能过个日子,不求多大富贵,是你们不肯放过我,接二连三的陷害串通,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怎么如今一样的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就觉得受不住了,你们是爹生娘养的,那别人就不是血肉之躯么。”
“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周郁亮出手里锋利的匕首,疯狂笑道:“我要把你的肚子划开,让你眼睁睁看着你肚子里的孽种是怎么死的!”
周蔻强作镇定,有意拖延时间,手摸上了头鬓,“你杀了我,就没想过后果?你娘已经重病在榻,还有你那一母同胞的兄弟,若是因为你连累了仕途,他们可是会恨惨了你。”
可周郁却道:“你以为谁会知道是我杀了你?皇帝已经死了,马上恪王就要登基了,你觉得新帝登基后,还能容得下你和高宥?我这是在替新帝立功!”
她将匕首狠狠朝着周蔻刺去,周蔻躲闪开来,但身子实在笨重,眼看躲不掉她的下一刀,周蔻将那支排钗一挥,扎进了周郁的手臂,周郁应声嚎叫,手里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她用手掐住周蔻的脖颈,一下下撞击在墙面上,嘴里喊着:“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后脑勺被撞的一阵阵发晕,周蔻拼命挣扎着,直到胸腔内最后的空气挤出,她开始双眼发黑,小腹处也传来阵阵剧痛。
一股热流破出,从大腿间淌下,周郁丧心病狂地收紧了手,掐住那纤纤玉颈,正当此时,那把匕首却从后面穿过她的心脏,她瞪大了眼,缓缓倒了下去。
萱花手里还握着那原本掉落在地的匕首,将周郁拉开后,连刀一块扔在了旁边,她上前扶住周蔻,心急如焚道:“皇妃,皇妃你没事吧?”
若不是这一阵阵的痛感,周蔻早就昏死过去了,她强撑着坐起来,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周郁,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好像...好像要生了。”
萱花这才看到她腿间的鲜血和浑水,忙拉来靠枕垫在她身后,“这才不到八个月,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
又环顾四周,找到一个小火炉和一些清水,架起来开始烧水,又将那把匕首洗干净,扯了干净的布铺好,饶是如此周全的人,这个时候也慌了神,“皇妃你别怕,我...我之前看过我娘生我几个弟弟,你先保存体力,憋着一口气,我试试,试试能不能替你接生...”
周蔻知道会有妇人提前半月一月生子的,但她甚至才七个多月,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嘴唇翕动着,“我的孩子会不会活不下来....”
“不,肯定会没事的,民间有句老话儿,不是说七活八不活吗,一定没事的...”
皇宫内
恪王坐在了奉天殿的龙椅之上,这是他梦寐以求多年的位置,也是他处心积虑,杀父谋兄终于换来的,他坐在上面,俯仰着丹陛下那汉白玉对缝而成的空殿,等到明日,就会有大臣呼声而拜,尊他为新帝。
他怀抱着那座玉玺,命人从正大光明的牌匾里取出那封遗诏,打开一看,却是空的。
空的好,空的不要紧,毕竟皇帝之前春秋鼎盛,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崩了,他是皇帝临行前吩咐监国的,又是最属意的,到如今,谁还能和他争?
如今宫门紧闭,谁也不能出入商议,只待明天一早,将皇帝的死讯昭告天下,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新帝。
恪王兀自这样想,忽闻轰隆一声,火光冲天,只见九门提督慌慌张张进来,“殿下不好了!火药库炸了!波罗人攻城了!”
恪王悚然一惊,从龙椅上下来,“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京城,不是边关,为什么会有波罗人,还有火药库,什么时候炸的,就在刚刚?”
这话问九门提督,他也是六神无主,“对..刚刚突然炸了,波罗人...我们也不知道这波罗人是怎么来的,如今京城的兵力可都随着陛下去北境了,余下不过千人之数,如何...如何能抵御得住啊!”
说好听了有千人,但都是一些领着虚衔的富家公子,只知吃喝玩乐,花拳绣腿,连血都没见过,能扛起刀枪来的,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恪王勉强镇定心神,说:“查清楚确实是波罗人?可别是看错了。”
九门提督急道:“不会看错的!那样的装束打扮,定是波罗人无疑!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狼子野心,表面臣服,其实暗地里却要直取京都,陛下之死,绝对是波罗所为啊!”
他说完,才发现恪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转念一想,这引狼入室的,可不就是恪王自己么。
如今恪王监国,指不定波罗人悄无声息逼近京都的机会,就是恪王自己给的,一想到这里,九门提督的眼神完全变了,这简直就是卖国求荣呐!
恪王袖下攥紧的手在微微摇摆,他冲出了奉天殿,看到那漫天的火光,还有一道又一道宫门外,那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他唤来一匹马,命人下了重重宫锁,孤身一人策马前往外城。
登上城楼后,那底下一潮潮涌来的黑点,和高举火把,嘴里念着波罗语的人,确实是他的熟人。
恪王脸色铁青,扯着嗓子往下喊,“突耶花将军!你们波罗为何要如此背信弃义!”
那马上的人嘿笑一声,用生硬的官话扬声道:“你们大爻人不是常说物竞天择吗?但你们一个个弱鸡一样,却占着最丰富广袤的资源,只知贪图享乐。你身为皇子,却和他国联合残害自己的父兄,你想当皇帝,我们成全你,但你也别怪我们不择手段了,背信弃义?我们之间,何来的信和义啊?你与虎谋皮,如何能全身而退!”
突耶花嗓门极大,一圈又一圈的回音,让城墙上的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第61章 真相大白
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
恪王至此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波罗的一个棋子,他们助他铲除异己, 助他权倾朝野, 不过是为了博取信任, 他们自始至终盯住的, 都是大爻这块肥沃的国土。
以巡猎为由,抽调京城的兵力, 杀死皇帝, 制造混乱,再将他的罪状昭告天下, 让他人心尽失, 少了他这个主心骨,其余不过是一盘散沙, 即便他们只有几千人之数,也足以不费吹灰之力举兵攻进京城,占领皇宫。
到时候等北境那边得到消息, 可老巢都被端了, 还成什么气候!
这简直是绝好的一步棋, 可比硬碰硬来得划算多了。
可笑的是他,在这其中推波助澜, 自以为能够如愿以偿,却不想是被波罗彻底利用了。
底下的突耶花不再废话,一声令下,手下就开始攻城,四人环抱粗的大木桩子,将城门撞得咚咚震响, 黑点似的波罗兵搭起云梯,前仆后继涌上来。
恪王气急,夺过一旁的弓箭,拉满后瞄准了突耶花的脑袋,箭镞冲过黑夜,不知射到了哪里,可突耶花的脖颈却在此刻,被一支不知从哪儿来的箭穿过,轰隆倒下。
领头的一死,波罗军瞬间方寸大乱,呼喊声不断,恪王眯了眯眼,顺着箭发出来的望去,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