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了抬眼,支吾一声,不满道:“你还没告诉我,殿下到底不爱辣还是不爱苦呢。”
不知为什么,在淮溪君面前,周蔻总能放松下来,她对人一向软和寡言,喜怒哀乐尽数都闷在心里,但近来和淮溪君却越发相熟了,高兴了就笑,不乐意了就直说,就算是在日日相对的萱花莺草面前,她都做不到这样放松自如。
淮溪君仰头饮尽盏中茶汤,嘴角残留着一点水渍,指腹轻轻抹过去,那毫不刻意的姿态神韵,却偏偏充满了勾引人的味道。
周蔻回回见他,都要在心里感叹一番他的脸,如今也不例外,她自己看不见,但对面的淮溪君却将她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
也不知道她要是哪日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不会笑得出来。
他淡淡道:“从前不爱辣,现在不爱苦,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周蔻发愣,说不啊,“一个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是打小定好的,像我从小爱吃辣的,长这么大也一直爱吃,往后我也绝对不会突然喜欢吃咸的酸的苦的,除非我不是我了。”
最后一句话,淮溪君猛然从座上起身,他一双眼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点别的意思,但姑娘的脸上除了茫然就是惊吓,什么也没有。
周蔻见他一反常态突然就站起来看着她,那眼神陌生的简直让人发怵,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淮溪君复又坐下,恢复平静,是他太高估她了,算了,蠢点也好,好哄好骗,太聪明了麻烦。
“没有,只是觉得你一直揪着辣不辣苦不苦,委实啰嗦了些。”
啰嗦这个词入耳,周蔻垂下头沉默了好久,手心紧紧攥着袖角,鼻尖一酸。
是了,她这样一直追着他问,的确不招人喜欢,再说淮溪君原是好心告诉她,至于四皇子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也做不了主的。
他只是一个以色侍人,不被世人所接受的男宠,即便有四皇子宠爱,日子也未必好过,她不该这么三番两次麻烦他的。
周蔻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不掉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那,那我知道了,就不叨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她只想赶紧逃离这里,也没管淮溪君答没答她的话,提着裙子小跑离开。
周蔻打定主意,往后再也不来麻烦他了。
从竹居出来,小翠还站在桥头张望,迎到周蔻后呀了一声,“皇妃怎么要哭了。”
周蔻拿手背一抹眼,将在眼眶中憋了许久的泪水擦掉,“我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后来任凭小翠怎么询问,周蔻仍旧是只字未提到底发生了什么,早早回去洗漱后就藏在被窝里,最开始那股倔强的劲儿过去以后,她心中唯有一片凄凉。
好长时间,她的脑海中一直充斥着两种声音,一种是‘淮溪君怎么可以凶她,她不过就是问了个问题,往前他待她有说有笑,今日问个话为什么就那么不耐烦了。’
另一种声音是‘人家淮溪君原本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出于客气罢了,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她和淮溪君已经是朋友了。’
周蔻想到前一个声音时,眼泪就又忍不住开始打转了,可后面的那一个声音响起来,她又硬生生哭不出来了,甚至觉得自己连伤心都没有理由,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算了吧,算了吧,往后还是把自己收起来,只当她和淮溪君是点头之交。
周蔻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好大的决心。
既然以后再也不和淮溪君打交道了,那么她现在可以哭一下了吧。
找到理由后,周蔻开始呜呜咽咽,又怕声音太大惊惹到萱花她们,只能大被蒙过头,盖住了哭声。
被子一下子被掀开,躲在其中哭的周蔻立马拿手把脸捂住,止了哭声,她原以为是萱花或莺草,拿眼在指缝间一看,却是一张倾倒众生的脸。
“就猜到你在掉眼泪了。”淮溪君无奈道。
被抓了个正着的周蔻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往下摸被角,想重新蒙起来,结果被角没摸到,摸到一只微凉的手。
于是她只好双手捂脸,哭到一半的眼泪沾湿了掌心,她侧身只露了个背给他,半响不说话。
淮溪君收回拉被子的手,知道她还在生气,其实她走的时候他就察觉出来不对了,怪只怪周蔻是一张白纸,喜怒哀乐都全露在脸上,装也装不好。
按理说周蔻生不生气对他没什么影响,但淮溪君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来寻她,见识过她的哭功以后,他知道要是自己不过来,这个哭包得哭上一夜。
生平第一回 ,他低下身段软声软气哄人,“好了,我知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也不该那么失态,你就当我之前都是在胡言乱语,好不好?”
人依旧是没什么反应,笔直侧躺在那里。
都说女儿家的心思难猜,淮溪君揉了揉眉眼,耐着性子又哄了许久,见周蔻仍是半天不说话,淮溪君只能暂且抛下真挚,换了个手段。
“行吧,你要是真不愿意理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这招果然奏效,他还没离开榻沿,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余音中还带着细碎的哭腔。
“你说我啰嗦。”
淮溪君一噎,他说过这样的话吗,他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他挨着边坐下,这张床他并不陌生,只是上回是光明正大,这回得偷偷摸摸,还得特地翻个墙进来。
淮溪君道:“都是我的错。”
他错在太高估她的脑子了,以为她看出了点什么,夹枪带棒的在试探他,惹出这许多是非。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给你赔罪的。”
皇子府上的厨子再好,糕点再精美,但总是缺了味道,唯有外面小摊上的,这么直勾勾的香气扑鼻,周蔻忍不住转过身,一张芙蓉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但接油纸包的手却一点也不慢。
解开系绳,是两只肉烙饼,摸着还温热,入口正好。
淮溪君看她高兴的样子,也勾了勾唇角,小姑娘就是好哄。
周蔻全然忘了一刻钟前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和那满腔委屈,一咕噜爬起身子来,刚要入口,她打了个嗝。
这一个嗝开始,她就再也没停过,方才她哭着正伤心,乍然被淮溪君打断了,还有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如今开始发作了,她馅饼是捞不到吃了,一连喝了好几口水,仍是不奏效,才止住的眼泪又要往外冒。
周蔻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摆动才好,一句话带一个嗝,“嗝...嗝!怎么..嗝..办啊,要不要...嗝...叫个郎中...”
淮溪君见她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向自己求救,之前的倔强和骨气是彻底荡然无存了,他连笑了好几声,生起了一个坏心思。
“我听说,有一个偏方,最能止嗝。”
第21章 你以为是什么?
周蔻冲他眨了眨茫然的眼,好像在告诉他,既然你知道偏方,就赶紧帮帮我呀。
淮溪君回身正对着她,还不等周蔻反应过来,那张脸就凑到了她跟前,看着那近在咫尺,越来越近的脸,周蔻呼吸都有些急促。
鼻尖轻轻相触,她抓紧了手下的被褥,一颗心被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难道他说的偏方,会是....
周蔻睁大了眼,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直停不住的嗝也忘记打了。
她看到了他的眼,漆黑明亮,黑白分明,那眼尾微微上挑,更是风情万种。
等一下,她怎么还看到了一丝戏谑?
那即将唇齿相对的脸又恢复了之前的距离,淮溪君见到她傻愣愣的样子,还没回过神,手往她眼前晃了晃,“你瞧,这不就不打嗝了。”
周蔻恍然回神,一张脸布满霞色,她发现自己的确不打嗝了,但和她预想的有点不一样,“你刚才...”
姑娘家脸皮薄,到底没问出口,淮溪君明知故问,存心戏弄她道:“我刚才怎么了?只是听说人要是打嗝停不住,就离近望着他的眼睛,过一会儿就好了,你看,不是很奏效吗?”
周蔻哦了一声,垂下眉眼,“原来是这样。”
淮溪君追问她道:“那你原来以为是什么?”
周蔻咬了咬唇,说没什么,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