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结了酒握在手里,恭敬的站在他身侧。
崔邺不习惯这样,尤其不习惯别人卑躬屈膝的对着他,宽慰说:“酒送你了,回去喝吧,我等等他。”
大概是他的态度太稀松平常,对这都督府毫无敬畏,让守门人越发的恭敬。
他见守门人不走,开玩笑说:“你再不走,这酒我可就不送你了。”
正说着,刘彰从内殿出来见了他,惊喜的问:“五郎什么时候来的?”
崔邺起身说:“刚进门,说父亲在议事,就等等他。”
刘彰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但是他肯定不会说,刘彰也不深问,说:“你等等,我和都督说一声。”
刘彰进去后,再没出来。
守门人陪着崔邺等着,过了一个时辰,才听见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散会了。
随后听到有人进来,崔程一身戎装,气势逼人,崔邺不得不承认,崔程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一身杀伐的气势毫不逊色于武将。
他犹豫了几秒,先低头行礼:“父亲。”
崔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淡淡问:“什么时候到的?”
“今日。”
“这次来是为什么?”
“北上贩货。”
“贩的什么?”
“盐、茶叶、丝、布……”
良久的静默,偏殿里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父子俩仿佛在无声的较量。
最后还是崔程先问:“去多久?”
崔邺轻松的说:“不清楚,不太清楚草原的情况,瞬息万变的事,谁说的清楚。”
崔程依旧面色严肃,问:“为什么非要进草原?”
“去换马,你们不是缺马吗?”
堵的崔程说不出话来。
这个儿子的能耐,远超他的意料。
崔程像是先泄了气势,问:“那马场你什么时候买的?”
崔邺看了眼崔程身后的刘彰,问:“能换个地方说的?我喝了酒有些头疼。”
刘彰立马说:“里面说。”
崔程默认了他的要求,崔邺才不想管他是怎么看他的,他这次来就是和崔程要救兵来了,如果在草原里换到了马,如何运出来都是个问题,必须有人来接应。
“我的向导熟知十年前的草原各部,但是这十年他再没进过草原,我需要人手来接应我们。”
崔程听的扭头看他,皱眉问:“你也去?”
崔邺无所谓的笑起来:“当然,要进贺赖部的地盘要么是我本人,要么是我的私章。”
崔程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仿佛父子都心知肚明,相互不能交心,只能是合作。
崔程进了书房坐在主位上,又问了遍:“什么时候买的马场?”
崔邺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不想说的事,谁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崔程问:“河西道上,你有多少人?”
崔邺随口说:“祖母大概给你说过了,我不求功名,也不问政事。你们别为钱财乱来,也别过问我的事。”
崔程将手里的镇纸重重扣在桌上,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似是像发怒了。
崔邺并不怵他,淡淡的直视,问:“可有不妥吗?”
崔程盯着他说不出话来,从前的崔邺并不是这样的,性格有些急躁,最是冲动。远没有现在这般城府。
长子、次子到现在,只要他发怒,还是惧他的威严。
可崔邺丝毫不在意。
正说着,刘彰报了声:大郎君来了。
崔鹏进了门喊了声:“父亲。”
看见崔邺惊讶的说:“三弟!”
崔邺起身行礼:“大哥。”
崔鹏追着问:“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何不通知一声,好派人去接你。”
崔邺笑说:“我一个闲散人又不着急,二哥呢?”
崔邺对两个异母兄长倒是没什么意见,河西道上有些小麻烦,他更愿意让人去寻两个兄长帮忙。
崔程看着他们兄弟相熟,吩咐了声:“都坐吧。”
崔邺知道崔程答应了,因为这个太诱人了,贺赖部处在是凉州和草原的中间,游离在这一带的人大多是胡人各部混杂居住。
若是贺赖部的马场能扩大,祁连山下的马场就能扩建起来。
崔邺的最终目标,就是在祁连山下,建一个河西道上最大的马场。
到时候南北贯通,只要有人,经济就能流动起来。
人越多,河西道上必定会越安全。
崔鹏进来后,崔程便不再提起马场的事了。
父子三人默契的聊起长安的家里。
崔邺说的并不多,大多是崔鹏在说,他是个合格的长兄,性格温和有礼,对家里的弟妹都有关心。
抱更人的声音传来,崔邺起身说:“我明日一早有事,明晚再和大哥叙旧。”
崔程像是很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沉着脸并不说话。
崔鹏体谅的赶紧说:“你车马劳顿了一路,早些歇着。”
崔程也像是累了,略显疲惫的摆摆手,示意让他们兄弟二人退出去。
崔鹏和他说:“我明日再和你谈,你先去休息。”
崔邺冲他笑笑,算是答应了。
他回了房间,毫无睡意,还在思量这趟行程该怎么走。
躺在床上思量了很久,又突然想起,也不知道谢奚最近在做什么。
想起她的急脾气,这段时间怕是又开始疯狂的育种……
崔程第二日一早就让人来叫崔邺,
他一进书房,崔程就说:“我派人随你一起去,在界内等候你们,若是过了日期还不见你们回来,立刻进去寻你们。”
这是他想了一夜的最稳妥的方法了。
崔邺立刻就拒绝:“若是超了时日,就不必让人进去送命了。我只会早归,不会迟。”
听的崔程心里一惊。
崔邺嘱咐:“我有个极擅长绘制地图的朋友,可惜没有来。草原各部的位置我尽量记着,派两个机灵的人跟着我就行了,再多了就不合适了。商队里本就胡人居多。”
崔程最后问:“你计划多久了?”
“不到一个月。”
崔程听的叹气,心里不得不承认,长子和次子就是再努力,也追不上崔邺的脚步。他心思缜密到自己和他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崔邺见他繁忙,除了这趟合作,和他确实没什么能说的,借故告辞说:“我出去一趟,午后回来。”
崔程的护腕上的铆钉在桌上“咣当!”一声,带着警告问:“你不要太过放肆!”
崔邺平静的直视他:“都督,我是个商人,我要照看我的货,照看好我的人,我自来就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
崔程见不得他这副轻慢的态度,训斥道:“不要一副惺惺作态的委屈样子!别以为你本事大,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自视甚高的人!”
崔邺挑挑眉,见崔鹏尴尬的站在门口,也丝毫不在意,笑起来哄说:“行了,我就是去安顿一声,他们明日先行,在贺赖部等我。你有话等我回来慢慢谈。”
说完也不等崔程发话,自顾自就走了。
崔鹏想劝一声父亲,也想劝一声三弟,但是见二人都在气头上。又不好多嘴。
家里只有三弟会和父亲顶嘴,父亲也是和三弟说话才会这样气急败坏。
要是平日,父亲人虽严肃,但是极少这样疾言厉色的下谁的脸面,除了对三弟。
崔邺出了门,见大清早府里人行色匆匆,但行事很有规矩,走到大门口,见了昨晚的守门人,笑问;“酒怎么样?”
那人低着头老实答:“奴未饮,都督禁令饮酒,违者领军棍二十杖。”
崔邺哦了声,慢慢地回头看了眼都督府,神色严肃的踱步去了。
等他回了城南的宅子,昨夜的人还未起,只有阿骨勒一个人在院子里打拳。见他回来问:“郎君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崔邺想了一路,问:“人最少能减到多少?”
阿骨勒直觉问:“郎君计划有变?”
崔邺摇头:“不是,想混些兵一起去。”
阿骨勒听了高兴说:“这可以啊。”
崔邺听的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好不好,只说:“让我再考虑考虑。”
这群人固然是河西道上老道的江湖客,但也是平头百姓,没有见过血和杀戮。崔邺的兵比这帮人狠,他有些心动。
但是崔程不是白帮忙,这次若是平安回来,贺赖部马场以后怕就是崔程的了。和他关系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