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有话尽管讲。” 一向沉稳的燕王也坐不住了。
“王爷一向处事谨慎,没想到这次竟犯下如此大错,不仅连累了自己的老师,还将自己陷入不利的处境。”半响后,慧海终于开口。
“王爷两次北征,立下大功,这些只会让他越发忌惮,利用太子及心腹大臣制衡。王爷怎会在此时如此疏忽大意,还是在夜里去,拜访的还是李鹤鸣这等朝中重臣。”
朱曦叹气,“我只想着恩师病重,要去探望,没想到在有心人眼里,我这是别有用心。是我连累了老师。”
慧海沉默,片刻后问:“王爷此时有何打算?”
朱曦不说话,看向慧海,“还请大师指教。”
慧海望向朱曦的目光越发深沉,仿佛要将对面的人看透,“王爷不如早日动手……”
朱曦一惊,“时机还不成熟。”
“宜早不宜迟,照眼下情形来看,恐怕等不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我就不信,狄川他敢把手伸到我的头上。”朱曦骤然怒道。
慧海看着眼前人,“王爷若是已经决定,那贫僧就不再多说什么。狄川只是个小人物,或许再等些时日,等朝中人人怨声载道,王爷便能借势将此人置于死地,只是那件事还请王爷早日决断。”
朱曦站起来向慧海告辞,慧海像往常一样送他到寺门外。
丑时已过,远处山林漆黑一片,只有寺门口被几盏灯照亮,燕王的坐骑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慧海在微光下站了一会儿,望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
第26章
三日后,敬天殿内。
一早上朝的官员们毕恭毕敬立于朝堂上,却个个噤若寒蝉。皇帝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目光在一众大臣身上扫视。已经过去半柱香时间,却一个上奏的人都没有,一个个都想蒙混过关。想到这里,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大臣们都被下破了胆,李鹤鸣满门被杀的事情才过去三日,哪里还有人敢轻易奏疏。不怕皇帝陛下一不高兴给判个交通谋反的死罪?
朱长裕如何不知道众人的心思,他叹口气,就在想让旁边太监宣布退朝的时候,忽闻众人中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臣有事启奏。”
驭卫司指挥使狄川自人群中走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手捧奏折上前。
朱长裕命人将他手中奏折呈上来。折子在他手中展开,皇帝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抬眼看向下方垂首而立的人,“狄大人你要奏燕王,勾结罪臣李鹤鸣,企图谋反?”
皇帝的话仿佛扔进水中的石头,激起层层大浪。朝臣们一个个惊讶地面面相觑,这狄川是想邀功想疯了吗?燕王是皇帝钟爱的儿子,且刚立下战功,他这样贸然在朝堂上参他一本,也不问问皇帝同意不同意。
果然,皇帝的脸色很难看,盯着狄川的眼神仿佛想吃了他。
朝臣中靠后方的一名绿衣官员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道:“这狄川怕是脑子坏了吧,以为自己刚扳倒了李大人,又深得皇帝信任,便无所不能了?他也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燕王是什么人,皇子,且有军队,有战功,那狄川难道认为自己连燕王都能拿下?”
被他碰胳膊的官员身子向他那边靠了靠,为避嫌并不看他,“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让他那么干的呢。”
绿衣官员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瞥了眼高坐于上方的人,“你是说……”他没敢把那后面半句话说出来。
两人说话时,狄川已行至朝堂中间,朝位于上位的人拜了拜,“是的,陛下。”
“啪”地一声,皇帝将奏折扔到地上,奏折在地板上被扯开,朱长裕雷霆震怒,“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陛下,臣所说皆有证据。”
此时仍立于群臣前方的燕王脸色却是变了又变,他还是太高估了狄川的智力了,那个已经极度膨胀,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家伙,竟然还是动到自己头上了。今日在这朝堂上,他即已亮招,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皇帝派人将狄川所谓的证据呈上来,都是燕王跟李鹤鸣的信件往来,从信件的数量看,这二人平时往来甚密,关系非同一般。然而这也解释的过去,李鹤鸣是燕王老师,这些信件往来也属情理之中。
皇帝翻看了半天,并未看到狄川所说的谋反之嫌。他将手中信件放下,看向下方的狄川,一掌重重拍到龙椅上,“就这些,你就敢弹劾皇子谋反之罪?”
狄川道, “陛下息怒,燕王与罪臣往来甚密,却有谋反之嫌,这些信件足以证明……”
“燕王,你可有什么说的。”没等狄川说完,朱长裕终于转向了一直未说话的朱曦。
朱曦自群臣中迈出一步,对皇帝施礼道,“陛下,臣也有事要奏。”
皇帝笑了一声,真是要么都无事,要么事情都凑在一起。“你有何事要奏?”
“臣奏狄川为一己私利,迫害忠臣元老。”
皇帝愣了半响,看看站着的燕王又看看跪着的狄川,“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奏本在此,请陛下过目。”
一语刚落,身后的群臣议论声此起彼伏,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天真是又让他们开了眼界。
燕王果然不同凡响,突然被人告御状,竟然也能有备而来,任何时候都不会受制于人。
上方,皇帝看着手中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这时,安静的朝堂上,突然有人开口说话,“陛下,臣附议。”
众人惊愕回头,是詹事府詹事柳大人。他站在燕王身后,躬身朝皇帝行礼,看不到脸上表情。
众臣在慌乱中相互快速交换了眼神,很快又有人站出来,“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转眼间,燕王身后,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大片。而反观狄川的身后,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官员,似乎被眼下的情形给整懵了,正惶恐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
此时的皇帝也是被弄得措手不及,他沉着脸,半响霍地站起来,指着狄川的背影开骂,“荒唐!皇子谋反?你这是嫌我天家的脸还丢得不够是吧!”
狄川猛地一哆嗦,整个身子塌了下去,“陛下恕罪,臣……臣死罪……”
“来人,将狄川押下去,着三司会审。”
“陛下!”虽已预感到大难将至,但狄川还是不敢相信。
很快有侍卫上来将早已瘫倒在地的狄川押了下去。
狄川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朝堂上众臣过了很久才缓过来。不过短短时间,朝局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日后,狄川被斩首,罪名为姜奇余党。其党羽也尽数被抓。
驭卫司这几日仿佛经历了地震一般,狄川被斩首后不久,萧启下狱。
靳无风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才买通狱卒,给了他半柱香的时间。
地牢里光线昏暗,大白天两旁墙壁上都点了火把,可能找到的地方仍然有限。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萧启的牢房。
萧启坐在铺着杂乱稻草的地上,头发散着,双目无神地看着对面墙壁,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轻轻走近,对着那个人喊了一声。
或许是已经自己一个人坐了很久,萧启起初毫无反应,等靳无风喊到第六声的时候,他才骤然惊觉,缓缓朝这边转过来。
看到是靳无风的刹那,他茫然的眼睛突然有了焦点,“是你?”
“不是我还能有谁?”靳无风将手中提篮递过去,“给你带了点东西。”
萧启又将头扭过去,没理他
靳无风也不管,兀自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拿出一坛酒,拔出盖子。酒香很快蔓延开,萧启心头一动。可是很快,他又将自己想喝的冲动强压下去。
“好酒!”靳无风的声音虽然压抑着,但仍能听出很享受。萧启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
靳无风捕捉到他的目光,将酒壶递过去,“我今天可就带了这一壶,你不喝我可就喝光了。”
萧启终于接了过去,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喝完感叹,“这恐怕是我最后一回喝酒了。”
靳无风闻言脸色沉下来,在他牢外的地上坐下来,“别瞎说,我正在打点,一定会救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