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知道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有时候,喜欢这种感觉,是近看很浓重,远看却很薄的。”先帝意味深长,却又很平静地说:“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算我是皇帝也不能逼你,没有谁能逼迫谁选择自己的命。”
先帝让他回去好好想想,可是他说不用。
年少的庸宴捧出了自己的一颗心,几番热血激荡,寒暑交替,最后回到了青年庸宴的身体里。
他捧着这颗心对秦桥说:
“我告诉他,我选秦桥。如果秦桥愿意收复山河,我就替她上战场;如果秦桥想和我在一起,我就一辈子守着她平安喜乐。”
死心眼的傻小子选了他的爱人,却很快就得知了那个人相反的决定。
秦桥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偷听的瓷学在心里大大地喝了一声彩——
先激怒,再感动,差不多可以进入“断舍离”了;
这乃是他俩小时候,钦天监的唐大人手把手教的谈判技巧,这一套无往而不利,连先帝都能被唬个一时片刻,拿住秦桥这个心里本就对庸宴有愧的更是不在话下。
狗皇帝心道,就看庸宴下一步这“断舍离”断得利不利索了。
庸宴:“秦桥,有时候失望的太多了,慢慢地也就没什么期待了。”
秦桥僵硬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庸宴:“你非要离开,我的一生却很长,不能都用来怀念你。我从你身上学到一个道理——先离开的那个似乎总是可以更轻松地脱身。”
庸宴:“所以我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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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秦府的人……或许现在应该叫长公主府了,陆陆续续去大都督府取了几次秦桥的东西,桂圆不知道桔子去了哪里,她有些茫然地照顾着伤重未醒的木笔,旁边还跟着一个没心没肺的甜糕。
秦桂圆跟大都督府请来的大夫交待了几句木笔的情况,带着甜糕走出来:“主上交待过你吗?是跟我回秦府去还是留在这?”
甜糕摇头。
秦桂圆想了想,又问她:“那你自己呢?”
甜糕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结结巴巴地声音已经响起在门口:“都督,都督说,那个,要收养甜糕,让我,我,让我……嗯,带她几天。”
秦桂圆一回身:“喔,盛小哥?怎么神出鬼没的?都没听见声。”
盛司脸腾一下红了。
他是斥候出身,紧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放轻脚步,桂圆又没有武功,当然察觉不了。
她凑上前去,自以为隐秘地问:“都督和我主子到底闹什么呐?这搬来搬去的,别过几天还折腾回来,可够麻烦的!”
盛司满脑子都是她身上那点桂花香味:“我,我不知道!”
秦桂圆有点失望地垮下脸:“好吧,你记得请个可靠的丫头照顾木笔,实在不行用甜糕也成——她那眼睛还得缓上一阵,平时得有个人帮她翻翻身之类的。”
盛司“唔唔”记下。
他嗫嚅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要不我送你回公主府吧?”
“我不回那儿。”秦桂圆抄起一个轻飘飘的小包袱:“我进宫去找主子。”
盛司:“哦,那我送你进宫吧。”
桂圆:“你怎么黏糊糊的?”
盛司又红着脸不说话了。
桂圆嘀咕了几句,到底还是让他跟着。他们没骑马——
平日里禁军不当值的时候是不允许在大街上骑马的,这是大都督亲自定的规矩。
一路上桂圆废话连篇,从对他们俩那对不省心的主人的猜测到街头巷尾都在说的卢姣卢大公子马上要进京的事;
盛司听得很认真,但他镇日在演武场泡着,也插不上话,就时不时积极又笨拙地“嗯嗯”几声表示附和。
碎嘴子和老实头絮絮叨叨走到皇宫的城根底下,也不知是怎么的,这个平日里太监出来采买的门戒备竟然格外森严,值守的禁军认识盛司,加快速度进去通传报备,饶是这样,两人也在外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盛司有点困惑地说道:“不会是因为太后薨逝,陛下因为守丧推迟了婚期吧?”
“不会,”桂圆立刻十分懂行地说:“先帝不是立了规矩,说守孝只需三个月吗?不然光是前面那几位殿下……咱们现在这位陛下恐怕要守孝守到下辈子去。”
她解释完这一通,开始操心起真正关切的事情来——
碎碎叨叨的猜测无意间摸了个边,她两道清秀可爱的小眉毛撇成一个八字形,有点愁苦地大大叹了一声:
“咱们上头那两位,他们可别是拆伙了吧?”
“不可能的。”难得有盛司笃定知道的答案,他异常热情地出卖起自家都督的隐私:
“从前秦姑……殿下给都督的玉佩,他出征时都随身带着,当护身符的。有一回东肃狗的刀劈在他胸口上,玉佩挡了一刀碎了,兄弟伙都说这家伙还真是保命符,都督可心疼的不得了。我看他那样子恨不得劈在自己身上,反正血肉比玉佩容易恢复。”
桂圆从这番话里咂摸出一种单相思的味道。
桂圆:“都督的心意还有什么好说的?但你看,搭伙过日子得两个人都同意;拆伙却只需要一个人同意就行。我们主子……这方面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盛司有心帮秦桥找补两句,但一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桂圆噼里啪啦发表了一番她的证据和猜测,不经意间瞧了盛司一眼,又看了一眼:
“我说这位兄弟?”
盛司:“嗯嗯……啊?”
桂圆:“你不会是瞧上我了吧?”
盛司:“……”
这个,这个进程有点太快了,他不是很知道该怎么接话。一边这么脑袋空空如也地炸开,一边又晕晕乎乎地犯贱着想,不愧是殿下一手□□出来的,竟然打直球。
答应了显着自己轻浮猥琐,不答应后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桂圆:“这个吧……”
盛司的心跟着她拉长的话音提到嗓子眼。
桂圆十分豪迈地大力拍他肩膀:“要是我们公主和你家都督真分了,咱俩就没有可能了。”
盛司:“这,这其中的关系我,我不明白。”
桂圆的脸上带着点小孩的圆润,又长了双圆圆的眼,一贯是没心没肺的快乐样子。她难得正经了些,指着高高的宫墙说:“你看这鬼地方。”
盛司立刻将她拉得离守备的侍从和禁军远了些:“不好说这种话。”
“嗳,没事,以前太后也天天骂呢。”桂圆一摆手:“我小时候在这种地方长大,又想死又怕死;后来主子救我去了秦府,我就跟自己说再也不回这吃人的墙里。”
“可是你看,”桂圆的小脸上浮现起无奈又满足的笑来:“现在我主子在里面,她阿妈没啦,身体又不好,就算她在刀山火海里住,我也想进去陪着她。我照顾好主上不是为了报恩,是我觉着这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要是我们主子不要大都督了,那没办法,咱们俩就真是没缘分吧。”
她还有一肚子碎唧唧的“教育”没说完,正诉衷肠诉说到高兴的地方,冷不防她表忠心的对象竟然亲自从奴婢走的角门出来了。
秦桥手里挎着一筐蜜桔,身上穿着素白的公主常服,头发松松挽着,一脸看傻儿子的表情看她:“混蛋玩意儿,用得着把你终身也挂我身上吗?”
第75章
秦桂圆瞧见她,欢呼一声扑了上去,将她家身量娇小的主子报了个满怀,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怪不得都督爱抱原来确实好抱,她嘿嘿笑:“主上想死我了吧?”
秦桥没理她,五指分开一巴掌盖在脸上将她推出去,对盛司招手:“你来。”
盛司立刻过去,柱子一样笔挺地站着。
秦桥:“你对这丫头的心思我知道了,会考虑的。但是这事你要问问庸宴,他算你半个大哥,要是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盛司满脸诧异,似乎不明白庸宴为什么会不同意。
秦桥伸手在桂圆狗头上拍拍:“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贴身丫头,我就是她的出身,属于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那种出身。庸宴要和我拆伙,可能他不希望你仍和我的人有关联。”
谁?干啥?怎么啦?
盛司脱口而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