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桥:“还是说你觉着我不够健康,想找个看着活泼的?”
庸宴一头雾水地试图从她字里行间推断出狗皇帝到底说了什么。
庸宴:“……你虽然有些积年沉荷的毛病,但封院首说慢慢修养也都能逐渐恢复,身体还是……”
“唔,”秦桥想了想,自己这几年因为身上打小带起来的毒,如非必要的应酬,确实不喜欢到处走动,若用钦天监唐大人的话说,几乎算是个“死宅”。
秦桥:“你说她泼辣,难不成是觉着她有活力?看着有生气?”
反复出现的“泼辣”二字终于叫庸宴摸出点门道:
“秦桥,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确实觉着……”他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部分听取瓷学的意见:“觉着咱们应该暂时分开一阵。”
他那语气就差把“暂时”两个字抠出来强调一下:“但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人。”
秦桥:“……”
传言中血腥暴戾的大都督急出了一脑门不动声色的热汗,都跟着主人一起紧张,不敢流下一滴:“我既然见识过你,还有什么女子能入眼?”
秦桥先在心里说了一句“这倒是”;
转眼一想,当年自己也见识过庸小公爷的美色,还不是转头就给江南的卢姣大把大把地撒银子?
好色图新鲜这种事,是人类共同的本性,不分男女。
她十分狭隘地“以己度人”,思路绕着大荆转了一圈,这才终于缓慢地回到了庸宴那句“暂时分开”上。
“我确认一下,”秦桥拍拍他胸口,又指指自己:“你是要和我拆伙?”
庸宴心下一横,拿出了他第一次带兵时冲锋的那股子决心:“对。”
他这态度一出来,秦桥第一反应不是种种儿女情长的小性子,而是凭着对他和瓷学这对狼狈的了解敏锐地挖出了真相:
“瓷学教你的是吧?让你拿咱们俩的事闹,好让我心回意转别跟瓷愿死进一个坟堆里?”
虽然是问句,但明显是拿准了。
庸宴:“是他教的……”
秦桥:“好,我去弑君。”
庸宴:“但也有我自己的意思。”
秦桥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庸宴垂下眼眸:“秦桥,你生前身后都盘算好了,独独漏下了一件事——你死了,我又是太子太师,全国上下指着我过个几年再带兵平了东肃。这朝中谁还能制衡我?”
秦桥:“你不用说这个,宣王覆灭后你一家独大,这是怎么算都改变不了的事。你本身就是世家出身,现扶持一个江南士族也来不及……我有安排,现在不好跟你说,反正走之前给你办妥了。你打好你的仗,少□□这边的心。”
庸宴本来狠不下的一颗心,骤然被这句话一砸,结结实实地把心窝子戳漏了。
这后事交待的清清楚楚,方方面面都考虑的谨慎周到,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好了。
怪不得之前在府上做他小奴时绝口不提自己的立场——
只要提了,他必定早就顺藤摸瓜摸出她给自己设定的“死局”,那是绝不会同意的。
庸宴:“所以呢?你保住了大荆的镇国都督,就不打算管庸言念了?!”
秦桥被安王妃的死激出了积年的病,身上十分不爽利,闻言也火了:
“总共剩下不到半年了,你就非要和我闹?庸言念不就是大都督?!你有话能不能直说?年松那货跟所有太傅一样,教得你们这些世家子有话偏不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想想我!”庸宴:“想想你决然赴死,我一个人靠什么念想活!”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是日更啦,每早九点更新哦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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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新鲜出炉的归云公主和大都督站在宝月殿外斗气。
躲在殿策听墙角的皇帝动作十分熟练,那种“侧耳倾听”的姿势简直老练到了猥琐的地步。
庸宴:“我问你,如意去世那天,陛下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这话题听着好像是远,秦桥却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秦桥气性上来,对上庸宴嘴里就没了把门的,冷笑道:“你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春猎场上我不是告诉过你,先帝让我做过一个选择吗?”
她上前一步,伸出一指轻佻地在庸宴唇上抹了一下:“他让我好好想想,在去你家做夫人和权倾朝野之间选一个——没人逼迫我,如果当时我不接这个担子,他就会让郅却用那套酷吏的法子把持朝堂,一样起效果。”
“我选了什么你也知道了。”秦桥心里有种与闷痛并存的坦荡:
“直到今天,我也仍然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庸宴,你看,事情就是这样,到今天让我在‘为你留下’和‘为了平衡局势离开’中选,你一样不是最优选项。”
她好像是非要说个痛快,非要把自己觉着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大张起来给他看:
“你,瓷学,就算是太后,乃至大荆江山,亿万生民百姓,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永远只会是我自己,而对于我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使命。”
“我的使命,”她的口吻近乎真挚地说:“是把朝局稳定下来;把生民稳定下来;留好将来要出征东肃的大都督的命,给我那几个死无全尸的哥哥们报仇;让瓷家最后一个子孙稳稳当当地坐好他的位置。逆贼秦桥的死,就是这些使命中的重要一环。”
“昨天你不是也想通这一节了吗?”秦桥语气轻巧地飞快说道:
“秦桥既然是个逆贼,那么上位者自然可以一推二五六,给五王平反,反正他们的后人死的死变的变,没人会回来扯异姓王的大旗;唐氏的云州,沐王的简州,阴王的照州,年王的实州,乃至瓷愿手中的原项两地,都可以顺心归服。”
秦桥:“我这条命是局势中的一条牵制线,得灭在恰当有用的时候。庸宴,我不怕说给你知道,要真能顺我的心思,你回京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我的尸骨了,早不必拖到现在。”
拖到现在,让我亲手把自己的不堪展开给你看。
“说什么让我开心,”秦桥没再看他的眼睛,目光平平扫去,只看着他的喉结:“你的使命就是成为千古一将庸言念。先帝亲手送了你出去走上这条路,你顺着走到了今天。”
她撒气似地说了这么多,庸宴就听着。
“不是先帝送了我出去。”直到此时他才缓缓开了口:“是你选了让我出去。”
庸宴轻轻说道:“桥桥,天尊教我习武,先帝是知道的。如意的死讯传回来那天,我等在殿后,听不见先帝和你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你麻木地走出去了。”
“你出门之后,”他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顶,可她的发饰被精心盘起来,他怕碰散,只好又收回来:“先帝招手叫我过来,问我剑法练得怎么样了。然后他说……”
那个夏天热得过分,他一路走到帝王身前,耳边听着淙淙流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先帝双手轻拍他肩膀,像是在透过他感受久违的“年轻”。半晌,他有点慈爱地说:“你是不是非常喜欢我女儿啊?”
少年庸宴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很坚定地点头。
先帝脸色严肃下来,他慈和的神态里像是装了一个横亘千古的谜题:“小言念,有人同我说,你是不世出的将才,可以力挽山河。”
瓷氏儿郎的热血洒满了疆场,他们尚且不能挽回局势,他庸言念又怎么能?
少年庸宴不爱说话,但有点诧异地问:“是钦天监的唐大人?还是我师父?”
先帝没有回答。
他只是给出了一个问题:“我这个女儿挺奇怪的,不论谁在她身边,都会觉得很快乐,你又闷得很,是对般配的少年夫妻——那你娶了她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少年庸宴学了很多华丽繁复的诗书,然而面对这个问题,他却用了很朴实的说法:“我好好对她。”
先帝:“那如果有一天,要让你冲上前线,有她在家里,你还能视死忽如归吗?”
那是少年庸宴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强烈的拷问,答案是他不知道。
他这人生来就很“淡”,只有秦桥是人生中最浓烈的色彩;如果真的已经得到了最想要最喜爱的人,得到了此心归处,他还能抛下一切舍生忘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