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辞回头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姬无昼和他身后老远的地方正在探头探脑的童丧。
——童丧到底还是去找了姬无昼,此时跟着他前来却又不敢接近,远远借着门缝看见屋中跪地的鹿辞和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瞪视,立马吓得一缩脑袋跑了个没影。
与此同时,姬无昼已是顺手带上了屋门,鹿辞视线当即被阻,只得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了姬无昼。
姬无昼也低头看了他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到他身边一掀衣摆与他并排跪在了一处。
鹿辞有些错愕,而鹊近仙一看这情形却是啼笑皆非:“怎么着,这是要在我这结拜?用不用为师再给你们上两杯酒啊?”
姬无昼并未理会这调侃,开口道:“此事因我而起,责罚也理应由我——”
“胡说!”鹿辞立刻打断道,“火是我放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姬无昼转头平静道:“你是因何而放?”
鹿辞噎了一噎,但很快理直气壮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姬无昼不欲与他争辩,就那么波澜不惊地看着他,鹿辞便也丝毫不让,倔强地对他对视。
鹊近仙在旁本都端好了继续看戏的姿态,结果却见二人竟开始以目光沉默对峙,顿觉索然无味,意兴阑珊地“啧”了一声开口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反正罚都罚完了,要争对错自己回屋关上门争去,少在这扰我清净。”
鹿辞一听这话,得胜般冲着姬无昼扬了扬眉,麻利地撑地起身拍了拍膝上灰尘轻松道:“师父,那我们就先走了?”
鹊近仙随意扬了扬手,姬无昼本还欲问是何处罚,却已被鹿辞强行拉扯着站起身往门外拖去:“走走走走走。”
姬无昼无奈,只得跟着行至门边,不料刚要跨过门槛,忽听鹊近仙在身后唤道:“无昼?”
二人齐齐驻足回头。
鹊近仙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可相信因果?”
姬无昼不由一怔,鹿辞在旁听得却是云里雾里,正想问此话何意,却见鹊近仙像是并不需要姬无昼回答般抬了抬下巴道:“去吧。”
姬无昼收回目光垂眸转身,鹿辞虽是疑惑却也没再多问,紧跟着行出了屋去。
沉默着行出一段后,鹿辞这才忍不住问道:“方才师父那话是何意?”
姬无昼其实也没能完全理解师父的意思,只是心中隐隐有些猜想,但那些猜想却又无法同鹿辞解释,于是索性不答反问道:“师父罚了你什么?”
鹿辞略微一愣,他方才在屋中光顾着与姬无昼较劲,几乎都已经忘了这茬,如今一被提醒才重新想起,顿时又觉心塞不已,但面上却很快佯作轻松道:“没什么,就是让我把杨师兄被烧坏的东西照样赔一份新的。”
姬无昼一听竟然如此简单,不由确认道:“仅此而已?”
“对啊,”鹿辞满不在乎地点头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难不成还能罚我当牛做马谢罪?”
这话倒也没错,但不知怎的,姬无昼总觉得鹿辞似乎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只不过他一时间却又猜不透缘由,于是点了点头道:“那我与你一起赔。”
鹿辞下意识便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却忽地灵光一闪,瞬时改口道:“好啊,正好下午我要陪童丧去棉花岛做被子,可以把杨师兄那份也做了,你也一起来?”
姬无昼听闻要与人同行,本能地就想回避,可话已出口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好。”
第65章 威名远扬 午后暖阳棉花岛,威名远扬引……
午后。
棉花岛。
此岛正如其名, 漫山遍野开放的皆是雪白的棉花,且不因四季变更而枯荣,经年如一日地茂盛生长。
做棉被这件事对鹿辞而言早已轻车熟路, 但这一回他却是刻意做得极缓极慢,好让姬无昼在旁看个分明。
帮童丧做好一床后,他看了看剩下的料子对姬无昼道:“你来?”
姬无昼没有拒绝,他从前只是不得其法, 如今看完如此细致的示范后早已心中有数,上手没两下就已做得有模有样。
鹿辞一看,顿知他完全无需自己再多操心,索性拖着刚做好的那床被子到一旁躺下惬意地晒起了太阳。
童丧自打上岛就没怎么说过话,一来是不大习惯与姬无昼相处,二来一直听鹿辞喋喋不休地讲做法也插不上话, 此时见鹿辞在旁歇下连忙跟了过去, 坐到鹿辞身边满脸无法理解道:“欸, 我就不明白了, 你放火到底是图什么呀?”
他并不知始末,所以这话也完全没刻意放低音量,引得不远处的姬无昼不由朝这边看了一眼。
鹿辞懒洋洋道:“我乐意, 就图放火一时爽不行么?”
童丧很是无语:“你和杨师兄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你就别管了,”鹿辞道, “反正你知道他这是罪有应得就行。”
童丧撇了撇嘴:“得, 是挺‘得’的,旧的烧了‘得’来一套新的,指不定偷着乐呢!”
鹿辞没搭理这茬,索性闭眼装聋,童丧倒也没再继续深究, 忽地另起话头道:“对了,过几日洛师兄生辰,你打算送什么?”
鹿辞闭眼想了想,而后掀开眼皮狐疑道:“这么快?”
说完,他忽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姬无昼道:“你生辰是何时?”
姬无昼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淡淡道:“不记得了,大概是春夏吧。”
鹿辞纳闷道:“这怎么还能不记得?难道你都——”
话未说完,他已是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失言。
他本想问“难道你都不过生辰的么”,转念一想姬无昼数年来离群索居,根本连半个熟人都没有,又怎会如他们一般还年年相互庆贺生辰?
对姬无昼而言,生辰唯一的寓意恐怕就只是他将来离洲的日子,而这日子只需师父一人记得就好,届时提前几月自会提醒。
童丧也不是个傻的,方才听鹿辞话音戛然而止时便已反应了过来,此时默默盯着鹿辞,直替他尴尬得紧。
鹿辞自己倒是不觉尴尬,只是心里忽地有些堵得慌,但却也并未表露出来,若无其事地转回方才童丧的问题道:“我送他张棋盘吧,他先前不是说原来那张摔坏了?”
童丧被他这生硬的调转弄得有些懵,措手不及道:“哦、哦,那我送……棋子?”
鹿辞笑道:“行,刚好给他凑一副。”
……
杨师兄被烧毁的那些东西并不贵重,但却零星杂碎得很,饶是鹿辞和姬无昼二人做起东西来都娴熟无比,也还是在往返各岛的途中耗费了不少时日。
这期间,鹿辞时不时就有意无意地叫上童丧或是其他较为相熟的师兄弟一同前往。
起初,无论是姬无昼还是一起的同门都很是别扭,但一来二去慢慢习以为常,好些同门对姬无昼的印象都在接触的过程中悄然发生改观。尤其是在见识过姬无昼完成各种试炼都如探囊取物般的惊艳之举后,不少师兄弟惊得连眼珠子都险些砸脚背上。
鹿辞早知会是如此,故而每每见这情形都只在旁心中暗笑,感慨自己当初那把火放得还真是不亏。
不过,就连鹿辞也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的发展竟是比他料想的还要更进一步。
……
这日晚间,鹿辞将所有做好的东西裹成一兜,从屋中拎出塞给了童丧让他代为转交,随后便回屋坐到桌边提笔忙起了自己的事来。
不料刚写了没一会,忽被一阵极为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鹿辞有些纳闷,若是姬无昼回屋自然不会还敲门这么麻烦,可他们这住处向来门可罗雀,除童丧之外鲜少有人会主动造访,而童丧敲起门来又绝不会如此“客气”。
这么一想,他竟一时间猜不到来者会是何人,不由扬声问道:“谁啊?”
“师弟,是我。”屋外之人温声答道。
鹿辞其实依旧没能听出这声音是谁,无奈只得放下笔起身前去开门,门一拉开,便见外头站着的竟是一位算不上熟稔的师兄。
“吕师兄?”鹿辞纳罕道。
吕师兄并未急着应声,先是探头往屋中看了看,这才开口道:“那个谁……在么?”
鹿辞有些意外,没料这竟是位来找姬无昼的,一面心中好奇一面侧身让开道:“师兄先进来吧,他还没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