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他道:“那生辰礼买到了吗?”
“没有,”弥桑妖月道,“不过也不急,晚些时候我再出去一趟便是。”
鹿辞点了点头,思及他们还在等她,催促道:“那师姐快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弥桑妖月道:“要不你也在这住几日?”
鹿辞稍怔,随即摇头笑道:“不了,姬无昼并不知我来了西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弥桑妖月听他这么说,也未再执意挽留,刚打算送他离开却又忽地犯了难:“对了,我这里还真没有极夜雪域的符纸……他先前留你一个人在街上,打算让你怎么回去?”
“哦,”鹿辞从袖中将符纸掏出,“他给过我一张仙宫的。”
看见那张符纸,弥桑妖月明显愣了一下,又想起鹿辞说过他可以在渡梦仙宫随处走动,不由失笑:“你才刚去不久,他就已经对你这般不设防了?”
鹿辞闻言无奈,很想说“他不设防的恐怕是宋钟才对”,但最终却也没再多加解释,讪讪笑了笑后便向弥桑妖月告了辞。
随后,他攥住手中符纸轻轻一握,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四下骤起的白光之中。
第30章 隔墙有耳 把酒言欢深夜话,隔墙有耳骤……
白光散尽, 月影朦胧。
鹿辞往四下看了看,很快便发现姬无昼并不在半月堡中。
清白月光透过晶莹剔透的穹顶倾泻而下,堡外漫天飞雪伴着堡内悬浮的蓝色光点将整个冰堡渲染得清幽静谧。
贮藏着寿元的立柱正对眼前, 鹿辞静静盯着其中涌动的黑红雾气,心中疑窦丛生。
童老爷的灵门中寿元分鲜红和黑红两种,而几位天师收取“报酬”时取的都是黑红这种。
姬无昼为何会如此要求?这两种寿元究竟有何不同?它们与小阁账本里看见的“邪寿”又是什么关系?
鹿辞原地蹙眉,只觉自打重生之后时常一头雾水, 他错过的那十年像是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浓雾,将他包裹得晕头转向。
他不是没想过直截了当去问姬无昼,但别说他如今用的是“宋钟”这个连过往都还存疑的身份,哪怕他直接坦白自己是鹿辞,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觉得自己面子大到能叫姬无昼知无不言。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以姬无昼那性格, 这世上恐怕就没谁有那么大面子。
盯着琉璃柱走神良久, 他终是收回目光打算离去, 然而一低头却被冰堡中央立着的一物晃了下眼。
那是一株通体雪白的珊瑚,约莫一人高,其上挂满了银白祈梦符。
这么一个物件若是摆在别处必是十分惹眼, 可搁在这半月堡中莫名有种浑然天成之感,仿佛与堡内场景合为一体, 使得鹿辞前两次来时都未曾将注意力放在其上。
鹿辞走上前去, 近看才发觉这珊瑚的造型很是别致,扇面似的枝丫勾勒出一个图形,不偏不倚恰是人间大陆的轮廓。
其上挂着的所有符纸上都是姬无昼的笔迹,然并未如其他符纸那般写着祈梦内容和价码,只简简单单写着一些城镇地名。
大致看了一圈后, 鹿辞忽地心下恍然。
——这株珊瑚如同一张人间舆图,而那些符纸上的地名对应的正是人间各处。
每张符纸应该都是在当地某处焚烧后传至仙宫,挂在这里便如同一把把传送门的钥匙,可以随时将人传送至大陆各地。
鹿辞先前已是打算等独自一人时去青州查探一番,如今眼前这些符纸显然能为他提供不少便利,他不由弯腰凑近,在靠近东部的那一簇符纸中搜寻了一番,果然很快便看见了童府所在的那座城,然而在周围又找了一圈后,却并未发现青州的符纸。
没有么?还是正好被拿去用了?
鹿辞心中泛着嘀咕,又细细翻查了一遍,确定不是漏看后也只得暂时放弃,转身朝堡外行去。
冰桥小阁内依旧空无一人,案上的账册却已不知所踪。
鹿辞顿了片刻,却也没再多停留,下桥离开了镜月河。
渡梦仙宫无论何时都静谧非常,周遭唯一能听见的响动便是簌簌落雪之声和踩在雪上的脚步。
鹿辞依着半生不熟的路径缓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回忆着今日弥桑妖月所说的过往。
——秘境“瘟疫”是因桑城蛊患而起,而桑城蛊患是以虱蛊失窃为前提,于是最终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窃贼。
虽然如今窃贼的身份并无线索,偷盗虱蛊的真正目的也令人琢磨不透,但无论如何,得知虱蛊失窃是发生在姬无昼尚未离洲的十四年前还是让鹿辞心中松下了几分。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因此松一口气,硬要说的话,大抵是他内心深处从一开始就本能地不愿相信秘境覆灭乃姬无昼所为。
至于姬无昼当年究竟为何要重回秘境,又是如何找到的四方灵器,他相信自己早晚会找到答案。
走着走着,前方忽有一阵人声传来。
鹿辞脚步微顿,便见迎面行来乌泱泱的一群人,面孔大多陌生,但正中被陆雁书陪伴的两名女子却十分眼熟——那是逐赦大典上见过的两位掌事。
此时双方相距已是不远,对方一抬眼便也看见了他,陆雁书殷勤招呼道:“小师叔!”
那两名掌事大约还未听闻他们回宫后发生的事,听到这称呼诧异地盯了他半晌,直至他行至近前才不确定道:“小……师叔?”
陆雁书笑嘻嘻地将前情解释了一番,两位掌事并一众从逐赦大典回来的弟子们这才纷纷恍然,但面上笑容皆有几分尴尬,像是一时有些没缓过劲来。
鹿辞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番,疑惑道:“江鹤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两位掌事刚要答话,陆雁书便抢着道:“嗐,他们前脚刚进前殿,后脚他就被师父叫去议事阁了,新来的嘛,师父定是要单独提点几句。”
这话听着像是姬无昼特意在前殿等着他们回来似的,鹿辞稍一琢磨便联想到他先前那句“今日宫中有事”,难不成就是这事?
想着,他道:“议事阁在哪?”
“就在前殿后头的小院里,”陆雁书答完像是想起什么,调侃道,“怎么,小师叔也想去聆听师父教诲?”
鹿辞心说当然不是,他不过是想去迎一迎江鹤,毕竟二人从悬镜台至今也算混了个半熟,往后还指不定要相处多久,自己比他早到仙宫几日,虽尽不了地主之谊,尽个引路之谊总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他也没再和眼前众人多寒暄,随便寻了个托辞便告辞离去。
渡梦仙宫属实不小,从最末的冰堡到最顶头的前殿大有一段距离,其间遍布数不清的殿宇楼阁,直叫人晕头转向。
鹿辞走了许久才终于遥遥看见了前殿,随后左右一扫,东西各有一方院落,西院漆黑一片,东院的屋内却灯火通明,想来正是陆雁书口中的议事阁。
院中积雪厚实,踩踏上去便凹进小小一个陷坑,鹿辞步步接近,还没等走到阶前便听得一阵爽朗笑声。
——那是江鹤的声音,少年嗓音极易分辨。
鹿辞脚步顿了顿,心中颇为纳闷:不是说姬无昼是叫他来单独提点几句?这是提点了什么乐事,至于笑得如此开怀?
未等他继续走,笑声结束后又是依稀话语传出:“那可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得给他好好鞠躬尽瘁一把?”
嘴里说着鞠躬尽瘁,可那口气听着分明是阴阳怪气的奚落嘲讽,鹿辞不知他们在议论何人,但却能感觉出江鹤此时的态度轻松自在,半点拘谨也无。
江鹤说完话后,姬无昼似是答了句什么,但他的声音比江鹤低沉些许,鹿辞听不太分明,忙往前挪几步上了台阶,然而刚至阶顶便听江鹤警惕道:“谁?!”
这话明显是冲着门外问的,鹿辞心下无奈,只得回应道:“我,宋钟。”
江鹤未再出声,也不知是何反应,只听姬无昼轻飘飘道:“进来。”
鹿辞推门而入,掸眼便被屋中场景唬得一怔。
——姬无昼在仙宫中的闲散姿态他是见过的,却不料江鹤这个“新来的”竟也不逞多让。
屋内灯火明暖,姬无昼斜倚在主案后的软榻上单手撑头曲着一腿,江鹤歪在副案边坐没坐相地捏着只酒杯,两张小案上皆是酒菜俱全,不像是在“提点”,倒像是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