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一桌空盘子和空坛子,我有些赧然,小声道:“主人赐,不敢辞!”
主人挥了挥手,侍奉的仙女们将空杯空盘撤了下去,“原来是给本尊面子,不过天族的吃食是不怎么样?让人尝了颇有些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感觉,这么难吃的东西你吃不下,也是应当,不用勉强。”
众神被主人旁无若人的态度激怒,那些聒噪不已的小神仙早已按捺不住,气得脸红脖子粗,还待要争辩。
“这地方呆着确实无趣,连口像样的吃食都无,罢了,早些带你回去,还是毗云宫呆着舒服。”
我颇为赞同点点头。
主人睥睨着天帝天后,“赤水大战前夜,天帝天后性命垂危,声称去前方查探军情,不小心遭了修罗魔军围攻,本尊本就逢十万年之期,功力大减,又为你二人疗伤,失了大半功力,不知天帝与天后可还记得此事?”
天帝一派坦然,“赤水一战时,朕不过三千岁,天族被修罗族入侵,朕浴血奋战,不知受了多少次伤,尊神所言,因时隔数万年,朕记忆模糊,已然记不得了。”
听了天帝之言,主人没有追究,只是眸光明明灭灭,如摇摇晃晃的烛火,他随即又问天后,“天后也不记得了?”
不同于雪姬那种极致的柔媚楚楚,天后有一种雍容华贵的风度,她端坐凤座之上,天庭饱满,地阁灵秀,生得格外慈悲,活像画上悲悯众生的观音。
天后的目光有些微的闪躲,“本座亦记不清了。”
天后虽嗓音清亮,细听之下却有些许颤抖。
主人凝视天后许久,他目露寒光,却又猛地狂声大笑,笑声如龙吟长啸,殿内狂风大作,震得两方人马尽皆退散。
“好!”
“好!”
“好!”
顷刻,狂风俱平,主人却垂了目光,再不肯望天后一眼。
我躲在暗处,依稀见得天后眼角隐含泪光,眸子里有零星的光,时不时瞟向主人。
“贼子无礼,竟敢在凌霄宝殿如此狂妄?”
这天上的众仙立刻叫嚣起来,而主人这方的人马自然也不甘受辱,亦是吵闹不休,大殿之上乱成一锅粥。
眼见两方人马就要兵戈相见。
我不禁着急,主人处于敌营,并不见带了多少人马,若动起手来,形同困兽。
“贼子?竟敢如此猖狂?”
一手持宝塔的仙君双眉倒竖,鹰目外勾,他双手捏了个法诀,一道蓝色的电光向主人袭来。
我大惊,正待出手,谁知面前残影一闪,主人将我拦腰抱起,冲破众仙的包围,众仙官受主人法力冲击,如破碎的瓷器,被打翻在地。
天族众神见主人出手,都“眉来眼去”的,似乎在打什么机锋。
看来,天族不仅要试探主人对魔界的态度,还在试探主人的功力。
凌霄宝殿云雾缭绕,主人的衣袂翻飞,我蜗在他怀中,仰望着他,觉得格外安宁。
我二人沐浴着金光缓缓落地。
“他是本尊的人,谁敢碰他一根汗毛,管叫他顷刻间化为齑粉。”
主人的声音狠厉霸道,响彻大殿,众神一时被威慑,俱不敢动弹。
主人将我耳边的一缕鬓发别到脑后,道:“无事?可有受伤?”
他有力的臂膀拥着我,一下下拍打着我的脊背,我的心沉静安稳,如夜晚的暖灯宁和安静。
天后凝视着主人,道:“尊神对这小公子倒紧张得很。”
天后此言一出,宝殿之上顿时涌动着一股奇怪的暗流。
天帝语意不明道:“这小公子与神尊有何渊源?是尊神的骨肉?还是尊神宠爱的小童?尊神并无娶妻,想来定不是尊神的骨肉。这小公子真有福气,能得尊神如此亲昵相待……”
主人理了理我散乱的衣袍,“他乃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第54章 谁都不配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如此目中无人,视我天界法度为无物,我等该戮力同心,诛杀贼子。”
那托塔的神官见我二人被重兵包围,仍怡然自得,气得头发上指,如炸了毛的公鸡,对着一众仙官振臂高呼,慷慨陈词。
众仙官群情激愤,风度全无,纷纷指责道:“毗天目无人伦法度,今日自投罗网,理应将其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主人冷哼一声,右手一扬,连绵起伏的天宫霎那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万兽苑里群兽涌出,奔腾如流。成群的凤鸾嘶鸣,结队的龙虎吟啸,万兽跪伏在宝殿前,千鸟翱翔云集于凌霄宝殿上空。
万花垂条,千枝落叶。
众位仙官也受不住这股威压,跪趴在地,天帝天后也从龙座跌落下来。
我心口震荡,气血翻涌,主人死死将我搂在怀中。
一银质灰柄的巨斧从殿外飞入,落入王的手中。这斧头平平无奇,无锋无刃,却挟混沌之力,一现则满室红光,普天之下,无人能正视它的锋芒,实乃大巧不工,大器不利。
“盘古斧!”须发皆白的太上老君惊呼。
盘古斧!开天辟地之斧!
“《天地录》有载:太古时代,父神盘古开天辟地,身归混沌,留下这把盘古斧。这盘古斧承天地之力,可毁天灭地,众神担忧其落入邪佞之手贻害苍生,就以自身精血,浇灌父神遗世时落下的一滴眼泪,这滴眼泪化玉,成神,此神承盘古精气和众神精血,乃天地之子。上古众神相继而陨落,只此天地之子,与天地同寿,永生不死。天地之子奉众神之命看守盘古斧,守护天地法则。”
太上老君将亘古的历史从容道来。
一众仙官神色不明,他们对主人的身份已有猜测,适才还怒目而视的众神,竟露出了畏惧恭敬的神色。
这盘古斧威力可毁天灭地,昔年赤水大战,主人失了大半功力,无法使出盘古斧,以至后来被赤风暗算,陷入沉睡,甚至在结界中自囚了数万年。
“这毗天竟不是邪祟,乃天地之子?”
“传言不是说毗天乃先帝鸿光的养子吗?”
“尊神赤水一战中,狂性大发,屠杀天兵,怕真是被贼人陷害,不然尊神又何必领着天兵天将取得一次次的大捷呢?”
“对,若不是尊神,恐怕我天族早就被修罗族所灭。”
“尊神立下不世之功,竟遭奸佞陷害,幸亏已将那些奸佞小人挖心剖肝,打入九幽冥府永世不入轮回。”
……
众神议论纷纷,不过须臾,就转了话锋,主人从一个与魔族勾勾搭搭的奸佞邪祟变成了拯救天族危亡的大英雄。
天上百态,亦是精彩纷呈。
无论旁人如何侧目,主人始终八风不动,“鸿光何德何能为我之父?本尊承天地之造化,顺天应命而生,要成神便可成神,要成魔便成魔,你等又能奈我何?”
众神被主人狂傲的姿态震慑,再不敢多言一语。
主人漫不经心瞟了一眼龙座之上的二人,“不知天帝天后现下可忆起往事了?”
众神目光紧锁天帝,天帝显得有些局促,犹疑道:“前事不敢忘,朕方才想起,数万年前多亏尊神搭救,朕才免遭魔族毒害。”
天帝微咳一声,“尊神为救朕与天后,耗尽心血,实乃劳苦功高。为报尊神数万年的冤屈,不如将当年护卫不力的天将们通通剔去仙骨,打入凡尘,永受轮回之苦。”
我心下一凛,好毒的反间谋!
昔年的天将为主人旧部,如今亦掌握天族多数兵权,天族为给主人交代,已经重重惩处了中天神将。若主人不依不饶,不肯放过其他将领,必然引众神之怒,与昔年旧部离心离德,引起军中哗变,而追随主人的神族旧部也必然寒心而去,到时候主人就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族。
可若主人不应承天帝的提议,那就要咽下这个哑巴亏,天帝打定主意要将过往弄成一笔糊涂账,囫囵过去。
主人晦暗不明的眸子直视着天后,“本尊记得,昔年为天帝天后二人疗伤,天后为酬谢本尊,令中天神将带回一坛玉液清酒,这酒清冽碧透,味甘质纯,本尊甚为喜爱,不知天后可还有此酒?”
这酒竟是天后酬谢主人的吗?那到底是天后要除掉主人,还是中天神将背叛主人,还真是一件不好说的事。
天后神色莫名,“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数万年来,本座酿了这无数坛玉液酒,尊神若喜欢,可随时取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