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临风雪而立,雪光倒影着他清瘦的影子。
许久,他才应我一声,“好!”
我笑一笑,却睡不着,只得睁着眼,听了一夜的风雪。
数日后,青荼送我回主人处。
我们一路行云,一边说话。
青荼说主人一直在修缮昆仑山的仙府,此前他因诸事未定,行踪也不定。昆仑山乃主人修炼成神的宝地,于此处居住远离天族再好不过。
他又对我讲了天族的旧事。
昔年主人打败修罗族,大抵是天族忌惮其势大,使了诡计乱了主人心智,主人不愿成魔,毒害苍生,于是封印了自己,沉睡于雷池。
如今他提前出了雷池,天族之人找出了所谓的凶手,似乎是五方战将中的中天神将,他怨恨主人处事不公,所以勾结魔族,得了魔族的秘宝神仙散,那神仙散比千金笑厉害得多,是魔界历经数万年的研制专门用来引诱法术高强的神仙,只要神有心魔,任凭你修为再高,也逃脱不了。
尤其是这神仙散配着天族的玉液酒,那功效更是厉害。两军阵前,主人照例歃血饮酒,鼓舞士气,不想却着了道。
此物本不是毒药,又是自己人盛的酒,主人自然不设防。这些小小伎俩主人本不会如何,只是主人便是再厉害,也得守天道法规,只因天道运行,每隔十万年主人便会功力大减,他本想这一战后便闭关修养,却不想有人趁着他功力大减想要他的命。
我想背后操控这一切的神定是料定了,作为这天地间的守护神,主人宁肯毁灭自己,也绝不允许自己毁了这三界。
“你们魔真卑鄙。”我牙咬切齿地说道。
青荼颇为无奈,“兵不厌诈,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你的主人大杀三界,威震四海,若不使这等伎俩,我魔界何以求存,为了活下去罢了!这有什么对错可言?”
我想想,也赞同点点头,“主人也有心魔吗?”
“你主人从前带着天族征伐三界,不知杀了多少生灵,他杀生过多,杀性太重,虽这天上地下、神仙妖魔无不对其拜服,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杀孽过多,刺激了他对杀戮的欲望,无休止的杀戮便是他的心魔,饮下加了神仙散的玉液酒,更是难以自控。”
“所以,主人害怕自己胡乱杀人,再造杀孽,选择了封印自己。”
青荼望着近在咫尺的昆仑山,意味深长道:“你主人乃天生地养,靠自我修炼成神。不同于如今的神仙,都靠着拜师修炼历经数万年才能羽化登仙。若不是他自己封印自己,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阁下真是阴魂不散!”
我正出神,不想百年未曾得见的莫干却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处。
青荼眯着眼,“毗天尊神今日迁宫,众神都来此处恭贺,你来此处作甚?”
我忽地发现了莫干这厮与青荼的打扮颇为相似,“你长得这般丑,便是学魔……魔君这般装扮,也不及他万分之一好看。”
莫干双眼亮得惊人,阴笑道:“见到魔君真是太好了,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本座今日本要代魔君送份大礼给昆仑山。如今,魔君来了正好,这礼送得更加名正言顺了。”
第49章 撞剑找死
那厮诡异一笑,一溜烟蹿了出去,我与青荼对视一眼,也追了出去。
昆仑山神仙府邸,紫气缭绕,各路仙家云集,瑞兽遍地,仙鸟翱翔,仙童把盏,仙女献舞,处处一派和乐的景象。
昆仑山守卫本是森严,但有青荼在,所以我与他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可一路追到大殿,四下里寻去,并无莫干那厮的踪迹。
忽地,莫干现身于大殿,怪腔怪调道:“尊神今日迁宫大喜,本君特代表魔界送上一份大礼。”话音刚落,他砸了一个通体泛黑的瓶儿,无数的黑团飞逸而出。
“该死的!莫干这厮要放出那些恶鬼,这下要出大乱子了!”
青荼还在碎碎念,我心下有些急:“魔头,你快跑吧!若此时抓住了你,你怕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青荼一声冷笑,“现在本君跑了,就可以摆脱嫌疑了吗?天族的神真是卑鄙无耻,竟想把这个屎盆子扣在本君头上,挑起我与毗天的矛盾,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青荼不再隐身,现于人前,“本君确实来恭贺尊神的,只是这位兄台本君却不认得。”
莫干没想到青荼胆子那么大,一个魔君竟敢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仙云集的昆仑山。
见着青荼,众仙群情激奋,“青荼小儿,好大的胆子,百年前就敢只身闯天庭,盗取仙丹,如今又大摇大摆出现在尊神的仙府,简直不将我等放在眼里,我等请为毗天尊神拿下这贼子。”
莫干眼中流动着诡异的光,变脸似的端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魔君,小的尽忠了。”
说着,竟然自爆于当场,唬得一众仙人倒退了好几步,那些女仙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
我知那厮不可能真的死了,这大抵是他金蝉脱壳的戏码,而且这场上来的神仙定有莫干的内应,不然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在昆仑山自由来去,他又是不是青荼,佛魔双修,不惧昆仑山的仙阵。
众仙更是怒不可遏,他们自然不会去探究事情的真相,只是觉得青荼此刻出现在这里,便是打了天族的脸,而且那装恶鬼的瓶儿一看就是魔界独有的黑曜石炼成,青荼又出现在此处,就是□□裸的挑衅。
“小怪物!得罪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青荼就使了青虹剑抵住我的脖子。
他吊儿郎当道:“尊神,今日前来,实是为了送回尊神的侍奴,神尊想是不会忘了,那日本君落入雷池,承蒙尊神照顾,尊神破结而出,本君为报答尊神救命之恩,留下来断后。
尊神曾将你这小奴托我照顾,所以我才会多次出手救他,这小奴身受重伤,本君照顾了百年,今日听闻尊神迁宫昆仑山,想着毕竟是尊神的侍奴,自然要完璧归赵。不曾想,昆仑山竟是如此待客的?尊神若翻脸不认人,卸磨杀驴,本君的剑可就不长眼,伤了你的小奴那可就不好了。”
我一下子就明了青荼的险恶用心,天族想要离间主人和魔头,挑起争端。可魔头立马在众神面前表明与主人有旧交,引得众神忌惮,如此可挑起天族内部的矛盾。
还有,原来青荼数次救我,百年来精心照顾,竟是受了主人的托付吗?
那我往日的种种纠结岂不显得可笑?
主人面色沉稳,还如从前那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你就是这般照顾本尊的人?把他照顾得面目全非?”主人深沉的眼打量着我,我有些局促站在大殿中央。
青荼有些讪讪地,“至少全须全眼儿!怎样?劳烦尊神送我一程?”
主人浑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恐怖气压,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众神顿时闭了嘴,纷纷跪在地上。
“本尊从不受威胁!更何况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奴隶?”
我心下一震,魔头也有些不可思议。
“天奴,你知该如何做?本尊从不受人胁迫。”
这冷酷的声音像一座雪山压在我心上,我忽然整个人不受控制,向青荼的剑口撞去。
鲜血飙了出来。
青荼大骇,立马撤了剑,“小怪物,你是疯了?还是要找死?”
“真是害死本君了!”
他啐了一口,推开了我,众神围攻而上,青荼挽着剑花,一路向昆仑山外杀去。
我摸摸手腕,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小刺,去帮帮你爹爹!”
手腕间的小刺滑下,向昆仑山外掠去。
我望着主人,摸摸脖子间的血,本来以为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主人说,如今不过是几步之遥,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在凡间,在魔界,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与普通生灵一样的喜怒哀乐。
青荼虽是魔界的主宰,但我从未奉他为君,他也没视我为臣,我们是平等相交。
而如今,在主人面前,我就是一个奴隶。
我想到方才自己竟然不由自主撞向青荼的剑,我忽地深深意识到主人要我生,我就生。主人要我死,我就得死。
数万年来,我与主人相依为命,我对自己的地位从未有过清楚的认知。
原来,我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