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予我一颗糖(25)

因她是女子,又是年少夭折,生前名声有了污点,所以家族也不肯给她立个牌位,她无香火供奉,自然成了孤魂野鬼。

后来她满心不甘,夜夜在井里嚎叫,府里的人都被她吓得魂不附体,她母亲夜夜噩梦,想要填了那口井,她满心怨恨,灵魂一直附着在白骨之上,早就修成了精怪,开井盖时,她逃了出来。

从此,她支棱着那副白骨,夜夜出现在她母亲面前,她母亲发了疯,撞死在了她埋身的井前。

她在人间游荡,因法力浅薄被道士追杀,莫干救了她,她便一直为莫干效力。

月悠被青荼的魔音控制,她不停哭喊,手不停抓着空气,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明明周围没有井,她的手指却凭空流出鲜血。周围也没有老鼠和蛇,她的身子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破洞,那些破洞呼啦啦往外流着血,她在地上不停翻滚、哭喊。

至于清妩,她的故事倒没有那么血腥。

她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家中姊妹很多,有一个弟弟,她父亲为了让弟弟读书,先后卖了她们姐妹,她被父亲以二钱银子卖给村里四十多岁的屠户,这屠户面貌奇丑,肥胖如猪,又好赌酗酒。

可她不敢反抗,嫁了过去。屠户对她非打即骂,几年过去她没有生育,屠户又欠了一屁股赌债,便将她卖给了妓院。

她因生得有几分姿色,在妓院过了几年好日子,至少吃得饱穿得暖,可到底是被千人骑万人睡,这日子过了没多久,她得了脏病,被老鸨发现后,翻脸无情,破席子一裹,扔到了乱葬岗。

她在乱葬岗挨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死去。

乌鸦啄食了她的身子,她无人收尸,便一直在荒凉的乱葬岗徘徊,直到遇到了莫干,莫干助她报了仇,她没有找老鸨报仇,也没有找□□她的恩客,她找上了她的父亲、她的丈夫,自然她的丈夫和父亲最后都死于非命。

清妩没有月悠和如真那种痛苦的神色,只双目无神,一脸麻木不仁。

无人死后愿为恶,只因生前未得半点暖。

人间不善,恶鬼遍地。这些女儿家如同一朵朵历经风霜的菟丝花,她们攀附的树长了蛀虫,让她们的生命之花也过早地凋零了。

奇怪得是,莫干心中的景象我却无法窥得全貌。

不曾想,他一个人间帝王竟然有这么深的功力。我只依稀见得许多牌位,上头记载他们的墓志铭,我瞧见了他们的生卒年,似乎他们都是暴毙而亡,死于盛年。

画面一转,有些许记忆碎片闪现。幼年的莫干拖着病躯,面容苍白,望着莫家历代先祖的牌位,表情深沉,浑身紫气和黑气交织,嘴里重复道:“我不信命!我不信命!”

我不得解。似他这般随意决定他人命运的人,也会如尘埃一般随着命运的巨轮而流荡不息吗?

只是见这四个白骨精痛苦不堪,我到底有些怜惜,扯了扯青荼的衣袖,轻轻道:“你可能度化他们?”

青荼并未停下曲子,只传音于我,“小怪物,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魔!你听过佛度众生,几时听过魔度恶鬼?”

我有些垂头丧气,眨巴眼,不说话,只望着青荼。

恍然听到了青荼的长叹,他魔音一转,竟然吹起《往生咒》,他浑身金光大盛,整个鬼城金光熠熠。

第31章 前尘—神的肋骨

天尽头,何处不荒凉。

苍凉的山脊吞天伏地,汹涌的黑水翻浪蔽日。

数十万年来,雷池无日无月,无星无光,寸草不生,鸟兽虫鱼绝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万年,也许是十万年,因为已然记不清太阳升落了几回?月亮圆缺了几回?星子在多少个夜晚里独自闪耀?

只知此地起初是直插云霄的崇山峻岭,后来成了波涛滚滚的汪洋大海,如今成了一望无边的荒原。

只有远处苍茫的雪山,奔流的黑水,留有些许旧时的遗迹。

毗天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在这数不清的时光里,他就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像,浑身落满了雪,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远远望去,伟岸的身躯像是一座化不开的雪山,一站,就是数万年。

“此处,真是个好去处。”

此刻,他睁开一双利眼,目光如电如箭,射向苍穹。

他度量天地,不知是否因为沉睡了太久,血液仿佛冷冻成冰,不再汹涌地流动,骨头的深处,一种幽寒的感觉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此地神也不来,魔也不入,鬼亦不进,妖亦不生。

这般无声无息,除了心跳,恐难听见活物的声响。

就这样,一年复一年,千年复万年,只有雷池之上的风雪呼啸翻卷。

毗天屹立在雷池结界的边缘,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神耗尽修为设下结界只为囚禁自己,他倒是头一个,他勾起一个淡漠的笑,衣袖迎风鼓雪。

不过,他从不后悔,他要守护这天与地,如果要毁天灭地的是他自己,他宁肯先毁灭自己。

他是举手之间能动摇三界的杀将,自囚于此,此方天地独他一人,但天地山河亦难以使他如微尘渺小,因他自来就有擒天立地的威势。

结界外雷电轰鸣,山摇海动,虽然沉睡了数万年恢复些元气,但毗天功力尚未恢复,以他目下的实力若强行冲破结界,必要生受那结界处的万道雷劫。

毗天思忖了半晌,觉得这雷池实在太过寂静,他迫切地想要听些声响。

他突发奇想,不如造个人吧!

于是他黏土造人,雷池之上涌现了许许多多的人类,可他却发现新生的人肢体极其不协调,且言谈间极是笨拙,而且寿命极短暂。他又试着凝雪化人,这些小雪人淹没了这雷池,可他们十分脆弱,遇到雷池有暴风时极容易被刮掉头,极个别的雪人儿不小心碰到结界处的雷火,一下子就融化了。

毗天又作了无数次的尝试,他就这样痴迷上了一个新的游戏,倒像是忘了要出去这回事,他认真了起来,非要造一个合心意的人。

一个合心意的能永远陪着自己的人。

只是,他造的人要么太脆弱,要么不美观,要么寿命极短,无法长久陪着他。

毗天不停劳作,不知过了多少年,毗天仍然没有成功。

在最后一个雪人因跌了一跤散落后,毗天终于停下来,他伤势加重,唇角流出鲜红的血,血顺着雪山脊线,染红了雪。

毗天眉目间忽地灵感一现,数年来的徒劳无功让他有些不耐烦,他竟徒手刺破血肉,穿过自己炙热的胸膛,硬生生拽下一根肋骨来。

这骨肉分离的痛苦竟未让这位尊神皱一皱眉,他通体泛着红光,雕琢手中的骨头,引导着体内流出的鲜血。

汹涌的鲜血在雪地上奔涌,晕染成了一朵赤色的花,浓烈,决绝。

毗天将此骨扔在地上,那骨头竟跟活了似的,吸食着四处的鲜血,并挟裹着风雪,发出炽热的红光。

天摇海动,雷声轰鸣。

雷池雪山震颤,白雪狂卷,黑水翻红,一时之间,只觉天塌地陷。

顷刻,风雪俱散,一通体莹白的人裸躺于雪色的山巅。

“竟生来就有仙根灵智吗?本尊的手艺不赖!”

这新生的人与普通的生灵不同,他非男非女,非神非魔,还未得点化,一身赤条条,肤与雪光同颜,目和天色同清,身量可怜可爱,神色如垂髫小儿般懵懂无知,那纯挚的双眼,带着红尘梦醒未染尘埃的赧然,惊喜望着毗天。

这尚显孱弱的人儿赤着双足,颤巍巍地,脚步深深浅浅,向着毗天迈步而来。他因山高雪深,失足匍匐在地上,他雾蒙蒙的眼光穿过风雪懵懂地望着毗天。

毗天只一动不动,眉目间隐匿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狂傲,冷漠地望着这个他创造的人。

他那般弱小,在这浩渺的天地间,如一只柔软的小白虫倔强地向着他,一步步,蠕动。

他对毗天有着本能的亲近,因而不顾他的冷颜,只一步步爬到他面前,拽了他的衣袖,磕磕巴巴,道出了来到这人世间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毗天嗓音凉凉的,俯瞰着他:“我是你的主人。”

他呆了呆,似乎尚未理解其中之意。

“我是你主人,你的筋骨为我所铸,你的血肉为我所生。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你生,自当为我而战;你死,自当为我浴血。此后,你是我手中利刃,我剑之所指,你刃之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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