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父亲,我父亲不是这样的!”须臾白发丛生,面容枯老,只一双眼还是那般清澈,她露出珍珠一般的眼泪,整个人恐惧极了,将身子蜷缩在一处,一点点向后褪去。
我扶起须臾,冷漠问道:“你把我们这些人吸干了,只剩下你和须臾,若无其他人可吸,那你又待如何?”
须臾狂性大发,“自然是要我的儿,尽一尽孝道,儿呀,你莫怕,到那时我们一家四口也算团聚了,你看,你阿娘和哥哥正在那儿等你呢。”
我心里一阵阵发冷,浮游吸干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的心中定是痛苦后悔的,他方才痛哭流涕算是有几分真心,可他吸食了太多生灵的生命,他畏惧生命的流逝,想将生命牢牢握住,一丝一毫也不肯放开,一旦闻到了新鲜的生命气息,便会毫不犹豫掠夺过来。
浮游忽地消失在原地,他化作无数的残影,我,青荼、欢戈、浮生一行人及时闪开,可还是不小心被他碰着身体,也不知他使得是什么邪法,被他一碰,生命就源源不断流逝。
我想,浮屠塔第二层的阵法就是剥夺人的生机,蜉蝣已然跟这阵法成为一体,一旦沾着他,自然触动法阵。
我正思索,冷不防浮游伸出一只手来,我正待反抗,却被一阵柔和的力量扯开,原是欢戈拉了我一把。我一直以为,欢戈法术低微,没想到在浮游的连环攻击下,他竟然有一搏的能力。
“啧啧!你们以为这就逃得过了。”不知浮游施了什么法术,这浮屠塔第二层的青墙竟像活了似的,这墙慢慢聚拢,将我们一行人围在其中,很快我们一行人就成瓮中之鳖。
他仿佛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不时地碰一碰我们,因为我们腾挪的地方有限,而他却根阵法像长在一起似的,我们若是攻击他,他立刻隐入青墙里,消失不见。
“本君叱咤三界,竟被个老怪物耍得团团转,本君若不发威,某些老妖怪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我和青荼对视一眼,彼此下定决定,就是毁了这塔鱼死网破也绝不肯这般窝囊。
浮游却不以为意,他成竹在胸,周身弥漫着妖异的青光,青光流动,像水波纹一般,我们的攻击打在其上,竟然自动被吞噬了。
浮游一点点向我们逼近。青荼将我拉到他身后,他通体金光流彩,浮游见了更是垂涎三尺。
“极品,极品!”
“噗呲!”
一杆□□穿过了浮游的身体,浮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方才与我们激战时,须臾忽略了自己的女儿,露出了自己的后背,没有防备。
须臾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此刻她痛苦极了,苍老的面容一阵痛苦地抽动,她流着泪,望着浮游癫狂成疯的模样,“爹爹!你醒醒吧!”
浮游清醒了一瞬,见须臾的□□刺穿了自己,他释然一笑,“这样也好,我解脱了,彻底解脱了,臾儿,我的儿,你过来,让为父再看看你。”
须臾抽出了红缨枪,跪在浮游面前,“父亲,臾儿该死,臾儿不孝!”
浮游伸出手来,似乎想擦须臾的眼泪,可他一碰到须臾的肩膀,竟又变了一副面孔,他狠劲儿握着须臾的肩胛骨,不断吸取须臾的生命力。
我狠狠刺了浮游一刀,浮游本就是强弩之末,此刻自然毫无还手之力,渐渐显出他本来的面目,然后身体渐渐散作点点流光,消失在天地间。
随着浮游的消失,须臾的母亲和哥哥也化作本体,散作流萤,慢慢消隐了。
只是剩下的光斑,那些散落的生命力,落到青墙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皱了皱眉头,“浮游的本体竟然就是蜉蝣,可蜉蝣不是朝生暮死吗?幽灵岛上的精怪都是长生不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须臾却凄然长笑,“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
“唉!”
青荼身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魔母月鲲的身影竟然出现了,自青荼被抓到君天神府,她的元神受伤,一直栖息在青荼身体里修养,此刻却现身人前,“这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人的灵魂到了黄泉奈何桥,要饮孟婆汤,可人生前种种执念,怎么放得下?如此泪洒地狱,流泪成湖,黄泉又名相思湖。”
我心一惊,“幽灵岛旁边的湖不就是相思湖吗?”我脑子顿时乱成一团浆糊。
“传说,冥帝化相路过人间,见北海边上一只蜉蝣,却妄想飞过北海见一见海那边的世界,冥帝同情于他,问他可愿用自己来换永生,蜉蝣不知其意,什么叫用自己换永生,尽管不明其意,但他同意了,从此被流放到地狱最深处的幽灵岛,成了地狱十九层的使者,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来处,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幽灵岛的主人,永生不死,永生不老,殊不知,他们已然永沉地狱,永失自由,一旦离开了地狱,见到了阳光,便会即刻消亡。”
青荼也不解,“三界都传说地狱十九层的惩罚,不是永恒的孤独吗?”
魔母高贵艳丽的面容闪过一丝怜悯,“不,那是地狱的十八层,地狱有十八层,不管哪一层的鬼,都记得自己的来处,所犯何罪?而地狱十九层的惩罚是谎言和遗忘,不知自己的来处,也不知自己的归处。”
第124章 原是笑话
须臾明媚的面庞一寸寸暗了下去,“原来我们是鬼,还是一群糊涂鬼。”
我心中愈发糊涂,“我从十八层地狱坠入黄泉,往天上飞时身体沉重,所以由黄泉深潜到地狱十九层,地狱十九层在黄泉之下,我本以为黄泉是一面镜子,镜子另一头的世界才与地狱处处相背,只要不断深潜下去,我就能到达地心。”
魔母面容竟然有几分赞赏,“这话说得也不错,地狱十八层,每一层都是真实的审判,只有地狱的十九层是罗织的谎言,既然是谎言的世界,自然与真实的地狱处处不同。这般说来,把黄泉当做镜子也不错。”
青荼也很快反应过来,“我们以为到了世外之岛,其实不然,幽灵岛仍在地狱之中,只是因为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是谎言,所以才与地狱相反。”
“地心究竟在何处,我们又在何处?”我反复琢磨,忽地福至心灵,青荼也眼波一动,我俩异口同声道:“地狱的中心!”
我一直以为地心便是地狱的尽头,可地狱的尽头既然没有主人,那么地心可能就是地狱的中心,而这浮屠塔并不是渡人成佛予人自由的圣地,浮屠塔就是地狱!
地狱本来每一层都有鬼差镇守,我一直以为鬼差是冥界的差役,可如今想来,鬼差就是地狱里的鬼。浮屠塔第一层和第二层都空了,那是因为恶鬼相食,地狱成空。
所谓地狱之中闯塔的神人妖魔,不过就是一群永沦地狱十九层的糊涂鬼。
想通了此中关节,我不禁汗毛倒竖,这冥帝将众生玩弄于鼓掌之上,他罗织一个个谎言,坠入地狱十九层的,不是三界的大能,便是四海的异灵,都是可以撼动四海九州的人物,可他们死后的灵魂却被耍得团团转。
并且他让这些大能都处在蜉蝣族的统治之下,蜉蝣,是人间最不起眼的灵物。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大家都反应过来,青荼朝天望了望,“有趣,太有趣了,老子从诞生以来,就没有碰到过这么有趣的事,世事白云苍狗,寥寥而过,所遇的都是些无趣的人,无趣的事,今日可算是开了眼。”
“冥帝是谁?”我只觉得后脊背有虫子爬过,这般大手笔,将整个冥界置于鼓掌之间,除冥帝外,再无旁人可以做到。
奇怪得是,在场的面面相觑,竟然无人知道冥帝的名讳,更无人知道他的来历。
月鲲叹息一声,“三界怕是太平不了了!”
我心情有些沉重,可我不管那么多,心中默默道:“只要能救出主人就行!管他什么冥帝?”
我们一行人不可能久留阵中,我们几人围坐,输送生命力给彼此,我和青荼本不信任莫干,但欢戈却主动挨着莫干坐下,满眼信任,“我相信莫哥!”
我皱了皱眉,欢戈对莫干的信任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在照顾了他数万万年的绮梦面前,他也没有露出这么全然依赖的模样。
莫干见我皱着眉,不屑一笑,“你的命,我不稀罕,可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