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谢谢哥哥。”许佳年诚心接受,大部分时间里,年延都不曾以哥哥自居,他们两个人相差八岁,相处方式却与同龄人无异。
她第一次来例假,是年延教她处理的。
年延告诉她不要怕也不要觉得羞耻,他还告诉她从这一刻起,她就是个真正的女孩子了。这个女字旁的她,再过十年二十年,会因为是这个性别,有优秀的男朋友喜欢她,有贴心的丈夫挚爱她,往后还会有可爱的孩子承欢于她。
“当然”,年延笑了一下,笑得温暖笑得宽容。“不是男朋友也没关系;不想结婚同样也没关系;不要孩子也还是一样的没关系;因为这一刻你已经长大了,在你真正长大成人的时候,你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此后很多年里,她都因为年延说的这番话而底气十足。
“年延,我想抱抱你。”想到这里许佳年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也热热的。
“晚上回来给你抱。”年延笑了,怎么好像,永远都长不大。
两人东拉西扯又聊了一会儿,许佳年收了线。脸上挂着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正好也看到了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停顿了下来。
“梁月。”许佳年先开口,叫了她一声。
不疾不徐走到她的面前,她今天穿的是一双经典款小白鞋,瘦小版型的鞋子显得脚很秀气,又是矮个子女生根本不好驾驭的平底鞋。
可她往高她半头还穿了高跟鞋的梁月面前一站,气势上丝毫不见得输她半分。
梁月目光略有躲闪,怎敌她清澈明朗。
“我一向不爱与嗯……心思太多之人打交道。”许佳年缓缓开口,似乎是费了会儿神才在自身系统词库里找了这么一个中性色彩的词语。
梁月不知为何突然有了种无形的压迫感,基于人体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觉得尽管许佳年此时此刻保持着礼节,可她待会儿说出的话对自己无疑是一种致命性的打击。
许佳年目光定定盯着她,不避不闪,“可偏偏陈勉与你有所关联,我就免不了要蹚这趟浑水。”
她顿了顿,想了想继续说:“别说我跟陈勉没有分手,就算以后不可避免地,会有这么一天,也只会有两种可能,那就是要么和平分手,要么……他甩了我。”
“我知道你喜欢陈勉,可我觉得你不配喜欢他。”
以喜欢的名义去伤害一个人,这算哪门子的喜欢。
当日她看到发帖人域名里“Liang”的字母拼写,这份确凿的证据毫无水平地暴露了是谁将矛头直指于她。
说完这些话,许佳年动了动,梁月以为她要走了,她都要松一口气了,不曾想她的身子又倒退了一步。
那个帖子至今还高挂在论坛热度榜的首位,她不是没有片刻心虚过,可那种隔三差五才会冒出来的作贼心虚跟搞垮一个日夜嫉妒的女孩子,以及挽回心爱的男生让他像以前一样会与她同行相比较,简直再好选不过了。
她是会有那么一丝丝不安萦绕于怀,可凭什么那个女孩子一出现,就夺走了她所拥有的幸福。
许佳年本来也打算走了,可她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她从没想过仗势欺人,可有人逼着她仗势欺人。
在此之前许佳年一向觉得,自己是不具有攻击性的人。可下一刻,就不再是这样了。
许佳年迈出的右脚又倒退了回去,几乎是对着梁月耳语:“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爷爷最近新换的司机,正好姓梁。梁小姐是聪明人,我言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
独留下梁月一个人,呆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许佳年的爷爷,姓许;她的叔叔,姓梁。这两件公理一般的事情,看上去独立存在又毫无争议,可偏偏此刻被许佳年整合在了一起。
不,是她,是她先将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掺和到一起的。
当她无意间听到那个日常爱炫耀的阿姨说,叔叔最近经人介绍找了份不错的差事,给一个大人物当司机,工作悠闲收入又可观,她对这件事暗自上了心,找借口托叔叔接送了几次。
叔叔看她们母女二人孤儿寡母的始终心有不忍,小时候偷偷接济过她们好些回。所以她吃定叔叔不太会拒绝她的要求。
如果许佳年知道……不,她已经知道了。
梁月攥紧了拳头。
许佳年说完,抚了抚衣角,款款离去了。
爷爷年纪越来越大了,很多方面都懈于应对。爸爸平日里又很忙,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们一家都是时时刻刻行走在钢丝上的人,她是该像年延说的那样,凡事界限分明保持警惕。
她低头想着这一点,差点撞到一个人,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抬头一看竟然是陈勉,“是你啊。”对他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
“一起吃饭?”大拇指指了指食堂的方向。
陈勉摇头,“刚吃过了。”
“哦。”许佳年也不恼,“晚上去你家可以吗?有点事。”
说完这句话,许佳年顿时很深刻地体会到了年延刚才那番话。成年人的世界里这句话代表着的,难道不是另外一层意思?
“嗯,晚上,我在家等你。”陈勉点点头。
好在她眼光向来不错,喜欢的人是个君子。
陈勉看了眼她,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以哪种心情面对她,相应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摆。一瞬间回到了最开始,那个神情空白的他。
他不难承认在看到那条帖子的时候,还没花时间去理清其中的是是非非时,情感的天平就向南姐姐和年延学长那一边倾斜,二对一胜算不要太大。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偏向了许佳年的对立面。再之后便是毫无喘息之机的意外突发事件,让叶松横亘在了二人之间。
不容忽视地,不可避免地。
他觉得自己像被风吹过的蒲公英,整个人都散了,也乱了。
“那,晚上见。”许佳年举起右手,手掌一张一合地跟他说再见。
“晚上见。”
两个人道别分开,各走各的路。
许佳年独自吃完晚饭,回到自习室里准备收拾课本,转念一想手下一顿,打开手机点到那条帖子,打开评论框,一字一句敲出回复。
将这荒唐之事,止于铿锵之间。
☆、33 可惜
陈勉听到门铃响的时候,过去开了门。门后是许佳年一如既往笑得很舒展的脸。
“怎么不自己进来?”陈勉倚着门看她。
“这不是想着有你在嘛。”许佳年就着陈勉让开的道,跟在他身后进来。“陈勉勉,实在对不起,牛奶我可能得带走了。它真正的主人回来啦,我得忍痛割爱物归原主了。”
许佳年轻轻扯了扯陈勉后腰的衣角,略有不忍地看着他。“如果你实在舍不得,那我们就把它占为己有。”
“你都舍得,我自然,也能舍得。”陈勉听见她信手拈来的成语哭笑不得,尤其是最后那句占为己有。
她把他划到了“己”的范围内,尽管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的回答多少带了点小情绪,七分赌气三分撒娇,话一出口陈勉自己都发觉到了,说过之后又觉得有些许懊丧。
许佳年何曾看不出来,她最擅长化解尴尬气氛。“我什么都能舍得,但我怕你舍不得。”
陈勉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过,许佳年那一双眼最能打动人。她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让人觉得十足的真诚。
奶奶说过看一个人就要看那个人的眼睛,眼睛就是心灵的反馈。
“没关系的”,陈勉拍了拍她的头顶。怕她不信,又加了句,“真的。”
在一起两年了,不说完全摸底掌握透彻许佳年,他至少也能了解她到八分的程度。
有时候防备心重,有时又易轻信于人。这两种信任机制的切换,完全是依据她对于感情亲疏的划分。
清楚自己有被划分在一定界限内特殊对待的认知叫作安全感,许佳年大方地给了他这种安全感。
所以每次在需要让许佳年相信他的时候,陈勉只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操作就能让她遂了他的意。他只需要在想让她相信的话后面补上一句“真的”,就可以实现他的愿望。
有时候能骗过一个人,并不是因为那个人好骗,只是因为他她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