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妃。”林清言落下字,而后走了进去。
张贵妃正在铜镜前,有宫女正为她梳发,涂有蔻丹的指尖在梳妆台挑挑捡捡一番,拿起了一个金步摇,宫女双手接过,轻轻将步摇插进云鬓,张贵妃左右瞧了瞧,忽然出声:“言儿,好看吗?”
林清言道:“母妃自是极好看。”
镜前的女人轻笑出声,她终于回头,一张脸艳丽绝美:“你这张嘴,何时竟也学会讨我欢心了。”
林清言脑子里浮现出阮当归平日里调戏宫女时的油嘴滑舌,脸上微哂。贵妃张氏张乐芸,大理寺卿张斐公之女,是皇上登基之后,与皇后刘氏同一年入的宫。
“再过几日就是太子生辰了。”张乐芸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玉佩,语气平静,神色慵懒,“届时皇上宴请百官同乐,倒真是风光。”
林清言没有吭声,张乐芸拂开衣袖,将玉佩掷到桌上,玉佩清发出一声清脆,张乐芸道:“罢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她瞧向林清言:“我这儿有颗夜明珠,是你舅舅前不久托人送的,个头光泽倒也难得,你拿过去,送了当个礼物,好歹也别叫旁人比划下去。”
林清言的神色有些黯淡,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行了礼,而后张贵妃又问及一些事情,林清言都一一做答,小片刻后,张贵妃便道乏了,林清言也就退下了。
六月初八的那天,阮当归神神秘秘。
朝中开了宴会,文武百官都来参加,还有一些小辈们,据阮当归所知,吴世年也来,等真见了那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小胖子,林清言拉着阮当归的衣袖嘱托他,言辞劝诫他不能再惹是生非。
阮当归撇撇嘴,把藏在衣袖里的木棍扔了。
他瞧见了林清惜,眼前一亮,便朝他挥手:“林佩。”
林清惜看阮当归一眼,便蹙起眉头,而后快步离开。
阮当归转过头幽幽地对林清言道:“你二哥这般性格,以后出去会被人揍的。”
林清言:“……”
大宴开始,皇上同皇后还有张贵妃都来了,皇后乃是丞相之女刘温迢,在生下林清惜之后,又怀一胎,那时皇后身子弱,那一胎到底没保住,而后皇后便青灯古佛,也不知是真的虔诚还是为求一方寄托。
皇后贤良淑德,张贵妃艳丽魅惑,后宫能称得上位的,也就这两位主。
阮当归坐在林清惜的对面,吴世年坐在阮当归的身旁,至于林清言嘛,身旁坐着个少年郎。
吴世年此刻见到阮当归,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偏偏在大殿上不敢动手动脚,要不然他都想用一身的肥膘将阮当归压垮,而阮当归也瞧见了吴世年不甚友好的目光,他朝吴世年看去,忽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吴世年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承受不了了,他赶忙慌张转移目光,然后一下子就瞧见了低头不语的少年郎。
“呦,这不是李玟佑吗?”吴世年恼怒地朝那个少年郎喊道,似乎发泄方才同阮当归的不满,他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
而后他似想起什么,哈哈大笑:“不是哑巴,是个结巴。”
作者有话说:
吴·各种作死搞事情·又怂又胖又爱欺负李小可爱·世年
第9章 温文如佑惊才艳(1)
少年明显身子一滞,而后抬起头来,一张脸很是清秀,一双眼带着春雨后的朦胧,他看了吴世年一眼,又默默低下头。
礼部尚书李局之子李玟佑,阮当归只在上一次国宴上远远瞧见过他一次,听林清言说过,李玟佑天生聪慧,十二岁画得《春日游湖图》,惊才艳艳,一手丹青无人可及,就连皇上都称赞他的画技,然而李玟佑几乎不怎么出门,也无亲近好友,原因无他,李玟佑天生残缺,是个结巴。
李尚书为了他这个病求医多年,却一直未能有方治愈。
京城多是官家子弟,像吴世年这样恶劣的,每回看见李玟佑,总要嘲讽一番,其余的,虽不至于恶语相向,但也自是不屑与天性残缺之人交谈。
“哎呦,谁踹的小……我。”吴世年忽然惨叫一声,他想到太子在这,硬生生把小爷改成了我。
阮当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吴世年的身旁,此刻弯着腰,正拿着筷子在他的面前晃,给他面前的碟子里夹菜:“多吃点,瞧你瘦的。”
“干你闲事,你……唔。”吴世年的脸痛得扭曲了。
林清惜从这儿可以看到,阮当归正一只脚恰恰踩在吴世年的手上,阮当归佯装没听清楚,脚下更用力:“你说什么?”
“松脚松脚。”吴世年龇牙咧嘴。
阮当归一脸不解:“吴兄,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吴世年已经痛得面色变了,最后的最后,吴世年认怂:“我错了,我错了。”
等阮当归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候,吴世年捂住自己的右手,一双眼里泪眼婆娑,他觉得自己完了,京城小霸王的威信在这一刻,彻底随风而散了。
阮当归感受到一股视线,他抬头看,李玟佑正在看他,于是他露出一张笑脸,李玟佑和他目光相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把头低下。
这场宴会觥筹交错,权臣之间相互交谈,君臣之中显得格外亲近,林清惜和林清言贵为皇子,自是无限风光,阮当归一直想同林清惜交谈,无奈林清惜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自个身边坐着一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的吴胖子,颇为无趣。
于是阮当归拿起酒杯开始自斟自饮,酒入口,辣得他忍不住深呼吸一口,阮当归还记得幼时乞讨时听过的莲花落——月牙肉,梳子骨,几家欢喜几家忧,今儿月上柳梢头,不如伶仃一杯酒,一酒解千愁,随愁上重楼,哪管明朝在渡口,做那无名氏,随水长江流。
他见过那些醉得酩酊的酒鬼,扶着矮墙摇摇晃晃地走路,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手中的酒坛散发浓烈刺鼻的酒味,让人避之三舍。
垆边的姑娘是个好人,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梨涡,常常可怜他,趁着阿爹不注意,会给饿得两眼发黑的他塞上两个包子或一个馒头。
阮当归望着这琉璃杯上盛的酒,叫醉红尘,醉生梦死,滚滚红尘,天香楼的招牌,千金难求,和那酒肆里浑浊的,用粗翁坛子装的酒完全不一样,酒辣之后,唇齿之间慢慢浸出一丝清香,阮当归抿了抿唇,忍不住又饮一杯。
一旁的宫女为他斟酒,见他喝个不停,面上显出嘴意,便忍不住开口:“公子少喝些。”
宫女珠花才十六岁大,一双眼水灵,恍惚之间,阮当归似乎瞧见了垆边的姑娘。
“姐姐。”阮当归唤她,笑容愈发灿烂,少年的面上尚有几分稚气。
珠花眨巴眼睛,知晓阮当归算是醉了,这小公子嘴甜,平日里见到漂亮宫女,都嬉皮笑脸唤姐姐,珠花知晓他,却未见过他,这是她第一次被安排进大殿侍奉,也头一次见阮当归,被他这一叫,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阮当归又喝了几杯酒,脑子越发混沌。
他向前看去,灯火恍惚,影影重重,林清惜的身影由一个变成了三个,又由三个变成了一个,林清惜在灯火阑珊处,阮当归身子不由得朝后仰,差点翻倒,多亏珠花一直留心,在后面眼疾手快托了他一把。
宴会一直持续了很久,阮当归已经喝醉了,珠花跪在旁边服侍,所幸少年乖巧,就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我乖吗?”少倾,阮当归摆了摆衣襟,问道珠花。
珠花哄道:“小公子很乖,不要乱动,喝些汤水醒醒酒。”
阮当归微微蹙眉,将脸扭到一旁,于是珠花也没逼着他喝汤,阮当归忽然又道:“他乖还是我乖?”
珠花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隔着舞女曼妙的舞姿,瞧见了林清惜。
群臣的笑声入耳,钟鸣鼎食之盛宴,大家都恭贺着小小的太子殿下又长了一岁,不过那个年方十四的太子啊,穿着长衫,身姿端正,面容正然,饮着酒水,探看不清喜乐。
珠花哑然,她可不敢多舌于太子。
第10章 温文如佑惊才艳(2)
“我瞧他啊,太乖了。”阮当归又有些兴奋,他双手比划着,“你是没见他整日窝在书房,谁叫都不出去,李胡子老是夸赞他,我很少见他笑过,你说他是不是不会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