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35)

阮当归同谢钰闹了几天脾气,最后还是谢钰买了糖葫芦来,阮当归看了他手中红艳艳裹着糖衣的山楂,没吭声。

谢钰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阮阮,你不吃啊?”

阮当归别过面去。

谢钰佯装可惜:“既然你不吃,我就扔掉吧。”

说罢,便抛出手去,阮当归眼疾手快夺下谢钰手中的糖葫芦,愤懑瞪他一眼,然后咬下一颗糖葫芦,一拳锤在谢钰肩上。

谢钰吃痛,捂着肩膀。

阮当归瞥了他一眼,又咬掉一颗糖葫芦,腮帮子尚鼓起,像只仓鼠,许是这几月吃住皆好,阮当归的脸上也长了些肉,一双眼在脸上,不显大得可怖,倒显得几分稚嫩的英气:“你以后少同李曹他们来往,我怕他们带坏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下手可真凶。”谢钰揉了揉肩膀,直起身子来,学阮当归故意拉长声调,显得慵懒又随意,他的眼眸子狭长,带着几分狭促与笑意,他本来同阮当归一样身高,现在比阮当归高了半头。

阮当归哼一声,狠狠咬下山楂,不去瞧谢钰,待吃完糖葫芦,他便和谢钰一起回家了,等走到家门口,嗅到桂花十里之香,米黄小花隐在浓绿枝叶之间,桂花不久前才开,染人衣裳满香。

看到小黑正蹲在台阶上,阮小黑看到两人后,脚步轻盈地跑了过去。

阮当归蹲下身子,将轻轻一跃的阮小黑抱进怀中。

桂花开在初秋,胡莺便采来酿酒,酿了两坛桂花酒,赠予阮当归,阮当归同谢钰一起把酒埋在桂花树下,相约明年挖出来,再一同饮下。

江南最多便是荷花,放眼望去,接天莲叶,最美便是采莲女,乘一叶扁舟,入藕花深处,人面比花娇,古来多少文人骚客,留下千古名句,一世风流。

阮当归又在家门口捡到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不是只猫,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清晨,晨曦雾气很大,茫茫之中,几不见人,阮当归出门时,也未注意脚下,谁料便一脚踩在什么东西上,踉跄往前倒去,谢钰在他身后,想要扶住他,却也没扶住。

没有摔到青石板上,阮当归低头一看,差点吓到从地上蹦起来。

是个人啊!

阮当归和谢钰合力把人从屋外拖进来,幸好那人还活着,胸膛微弱起伏,面上滚烫,那人长得样貌平平,身上却有大大小小的伤痕,阮当归当机要出去请大夫,留谢钰在此照料。

谢钰嗯了一声,看着阮当归离去,他不若阮当归那般热心肠,他回头,冷冷将那人审视一遍,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

忽然,一个东西引起他的注意,那人胸膛处露出一角染血的信封。

阮小黑在他脚下转啊转,仿佛也想知晓谢钰手中的那封信,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能使谢钰的面色在面无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冷漠起来。

谢钰不由得喘息起来,欲望在一瞬间膨胀到了极致,狭隘的空间让他觉得窒息,眼中浮现出血红之色,耳畔尽是嗡鸣之声,待他回过神来,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小黑仰起头看谢钰,谢钰低下头,发缕已被汗水打湿,愣了许久。

直到屋外的脚步声才让他回神,谢钰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阮当归正准备进屋,谢钰正巧从屋内出来,两人迎面,堪堪相撞,大夫背着医药箱在后面气喘吁吁。

“那人如何?”阮当归问道,他方才小跑而去,此刻喘着气。

谢钰将视线落在阮当归身后的大夫身上,将屋门转身闭上,对那大夫道:“那人方才醒了,便自己走了。”

“走了?”大夫皱起眉头,那他这不白跑一趟。

谢钰上前,往大夫手中塞了点碎银,大夫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便也转身离去了。

“他走了?”阮当归用疑惑的口气问道,“他伤得似乎很重,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就走了。”

谢钰深吸一口气,将房门推开:“他已经死了。”

阮当归愣了起来,赶忙跑进去,那人躺在床上,阮当归探看,果然没了呼吸。

“你去找大夫的途中,他便已断气。”谢钰不知自己在说着什么,待回过神,话已出口。

阮当归见过许多尸体,去年饥荒,路边多得是无名尸,无人敛其骨,阮当归只震惊片刻,便叹气一声:“我尚不知他是谁。”

谢钰嗡动嘴唇,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阮当归和谢钰最终将那人埋在乱葬岗,乱葬岗是葬无名之人的地方,阮当归心善,还烧了纸钱,希翼那人能魂归故里,亦或渡过三途,不要留恋人世,投个好胎。

谢钰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夜里高烧不断,阮当归夜里照料,谢钰满头大汗,梦里抓紧阮当归的手,嘴里念叨着什么,阮当归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

直到凌晨时分,谢钰才退了烧,江南也下了今年的初雪。

小雪如粒,薄薄在青石板落了一层,一脚踩下去,便能留下一个浅浅脚印。

阮小黑整个冬日都窝在屋内,也不爱动弹,一个冬日过去,显然圆滚滚起来,身上毛发黝黑发亮,阮当归冬日总爱抱着小黑,即暖和又心安。

冬至来了,要吃饺子,不然会被冻掉耳朵。

阮当归在屋子里等着谢钰回来,胡莺方来送了两碗饺子,饺子像是元宝,在碗里热气腾腾,阮当归一边等着,一边捞出个饺子给阮小黑吃。

片刻,他笑了,饺子是肉陷的。

不过这天阮当归并没有等到谢钰,来的人是李曹,此时的李曹神色不像上次,面上带着不屑的假笑,他像变了一人,神色谦卑至极,全然没有上次耀武扬威之态。

李曹弯着腰说:“阮兄,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们计较。”

李曹搓手:“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帮你。”

李曹尴尬地笑:“没想到谢钰原是顾老的儿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阮当归蹙着眉,一番话听得云里雾里,他冷冷打断李曹的话:“谢钰现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头痛,吃了药,卡文,码不出字,还想不出标题,有点痛苦,所以我当初为什么要写标题?!

第53章 君往红尘拂衣行

那天,阮当归一个人将两碗冷却的饺子吃下肚,入夜时,提着一盏灯在屋门口等着,却没有等到谢钰,翌日,他依旧没有看到谢钰,直到第三天,阮当归抱着阮小黑蹲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冻得鼻头发红,哆哆嗦嗦时,抬头在小巷处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

谢钰穿着华裳,身后簇拥着许许多多的人,阮当归奔向他的脚步一滞,不由得慢下步伐,他看到巷口华丽的轿子。

谢钰快步朝他走来,他一把握住阮当归冰冷的手,温暖的体温便传递到阮当归手心。

“阮阮。”谢钰对他笑着。

谢钰眉眼处皆是轻松,原来富贵只在一瞬间,命运如此作祟,对他薄幸不公至此,却又在翻云覆雨间,便让他上了云端,谢钰心怀巨大的喜悦, 他想他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凭借着那封染血的信,接着连爷的场,在苦苦等待数月之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能见到顾老的机会。

连爷用他用得顺手,在他刻意为之后,如他所愿般,将他带在了身边,而此次恰好正逢顾老生辰,青龙帮和莲花帮皆来贺寿,胡老三用阴翳的目光盯着谢钰,几番想寻机报仇。

皆因谢钰以牙还牙般,趁着那次莲花帮拦了青龙帮的人,好巧不巧,胡老三也在里面,众人商量着如何给青龙帮一个教训,以解近日之辱,于是谢钰拿起匕首,手起刀落便砍掉了胡老三的小拇指。

鲜血溅起,耳畔传来胡老三的惨叫,谢钰却觉十分之悦耳。

连爷知晓这件事,连爷对他说:“看不出你原来这般心狠手辣。”

于是他把谢钰带来,就是为了气张龙,两帮不对付,你出丑我开心而已。

谢钰头一遭进入这么大的府苑,也头一遭看到富商如云,美女如锦,明月楼的姑娘们娇笑着,歌舞风流,搏君一笑是惯用的伎俩,谢钰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连爷身后,低着头,待顾老出来之后,他右手压着左手,半晌,听到顾老同连爷讲话,他却悄悄伸出手,将桌上的酒杯打掉。

酒水倾倒一地,连爷尚未发火,谢钰佯装慌张,走到前方,身子动了动,一封信便轻轻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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