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23)

第40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林清惜的头发都披在身后,平日里的少年锐利似乎都被这场雨抚平,他的发丝如墨,穿着阮当归的衣裳,熏着阮当归的香,坐在阮当归的床榻上,与他共赏这场雷雨。

阮当归以前顶讨厌下雨,一场大雨总能把腹中空空的人逼到狼狈地步,可如今在这锦衣华食中,竟也染上喜雨的恶习。

这场雨下得京城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雨后便入了初秋,各地的秋雨绵绵不断,天灾就这样过去了。

秋意深深的时候,李太傅又病倒了,为什么说又呢,太傅本就年事已高,虽已不理朝堂之事,却到底忧国忧民,前段时间为了旱灾的事情没少发愁,入秋感染风寒,反反复复,羸弱的身体扛不住了,发了高烧,直接卧病在床。

阮当归还在前一天时候,和太傅在课堂上顶了嘴,被打了三下手心。

阮当归听闻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挑了右眉,和一脸欣喜的吴世年相视一眼。

这该说是好事呢还是好事呢?

然后鱼子崖又来了,鱼子崖已是翰林学士,一身儒雅,面色如玉,阮当归和吴世年面色一变,讪讪地趴到桌子上,又有气无力起来。

又过了几日,林清言告诉阮当归,太傅病得很厉害。

阮当归未放在心上,还多有调侃:“难不成李胡子已经病到拿不起戒尺的地步?”

林清言叹息:“我们要不要前去探望一番?”

“不去。”阮当归一口拒绝。

“阿玖。”林清言微微蹙眉,唤了阮当归一声。

林清言这一年长得很快,只比他矮上几分,一双眼温润又多得无奈,阮当归这才收起面上的不以为然,他看向林清言,片刻之后妥协道:“我去还不行嘛。”

得知林佩也去,阮当归便跑去找他,约好一同前往,阮当归赖在东宫,吃着端上来的核桃酥,说道:“没准李胡子一看到我,便气得从病床上跳起来呢。”

说罢,自己被自己逗乐了,忽然面色一变,被口中的核桃酥噎住了,赶忙扑到林清惜旁,端起他的茶杯如牛饮水。

探望李冉太傅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阮当归和林清惜林清言一同去了太傅府中,太傅的府邸不大,只是一座微大的院落,一进去不久,就到了内室,而户部尚书的府邸,七拐八拐都是长廊。

太傅一生无儿无女,夫人又早年已逝,一生忠贞为国,晚年竟无天伦之乐。

下人将众人引进,太傅带病相迎,出了学堂,便是君臣。

林清惜看到一身惨病的太傅,赶忙迎去,将人搀扶屋内,这深秋天寒露重,深怕太傅会病上加病,太傅虽脸上病容憔悴,却还是严厉模样,在看到阮当归之后,显然一愣,没想到他也跟过来。

阮当归深怕李太傅猛然从身后抽出戒尺来,他对上太傅的眼,从林清言身后走出来,老老实实给太傅行了礼,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太傅。”

太傅那严厉的目光在阮当归面上拂过,阮当归憋着气,太傅转身:“进来吧。”

阮当归松下一口气来,朝林清惜做了个鬼脸。

屋内陈设简陋,这会时节,仆人朝已经点了炉火,阮当归只要同太傅呆在一处,便觉得浑身不舒服,他鼻观鼻,眼观眼地坐着,林清惜和太傅在交谈,少倾有人上前奉茶,是个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粉粉嫩嫩宛若团子,模样清秀,穿得也棉厚,抿着嘴,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

阮当归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小姑娘把茶水放到桌上,看起来颇为吃力,一时动作不顺,一只杯子从桌上滚落,眼看就要掉下去了,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那杯子。

阮当归一边把杯子递过去,一边微低下身子,与小姑娘平视,两人都有一双圆圆的眼眸,阮当归笑着,眼眸圆润起来,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恣意,他道:“喽,拿好呦,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接过杯子,也不怕生,甜甜地道一声:“谢谢哥哥,我叫李秋书。”

“秋书,过来。”李太傅道,“见过太子和皇子。”

李太傅咳嗽一声后,转头对林清惜道:“殿下,这是我孙女李秋书。”

自非亲孙女,李秋书自幼便被抛弃,辗转牙婆子手中,被卖了又卖,一日无意让李太傅撞见,怜她可怜,便买了回来,取名秋书,养在了膝下。

李秋书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林清惜和林清言面前,动作笨拙却憨态可掬地行了礼,声音童稚,而后又赶忙给众人倒了茶水,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阮当归手疾眼快地给她怀中塞了东西,李秋书低头一看,是许许多多的零嘴糖果,皆是阮当归今日出门时往怀里揣的。

李秋书眼睛都亮了起来,阮当归伸出手指,做出嘘的动作,李秋书连忙点头,遛了出去。

阮当归又开始神游起来,从京城的杂戏到江南的莲蓬,直到身旁传来林清言的声音:“阿玖,阿玖。”

阮当归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众人都看向他,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头:“作甚?”

“太傅给你说话呢。”林清言以手作拳,略微尴尬。

“哦,对对对,太傅说得极对。”阮当归赶忙道。

“太傅是说,让你把落下的功课别忘了补。”林清惜泠泠一声。

阮当归:“……”

几人在此呆了半晌,阮当归脸上挂着笑,其实什么也没听,出来的时候,瞧见府中院子里树叶飘落,平添几分荒凉,太傅颤巍巍地被老仆搀扶着,李秋书探出个小脑袋看众人。

“阮玖。”太傅用苍凉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阮当归回头,太傅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阮当归笑呵呵,太傅却忽然叹息一声,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慈祥目光看着他:“如是如此,便已足矣。”

阮当归一愣,太傅已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太傅再没回来了,鱼子崖一直为众人授业解惑,一直到冬日。

阮当归的手已经很久没挨过太傅的戒尺了,太傅一直在府养病,不久前,还想要告老还乡,却被皇上找了借口驳了回去,阮当归总往太傅府中送吃食,都是给李秋书的,但却没有亲自再登门拜访。

林清惜今年生辰时,阮当归偷偷摸摸送上礼物,送给林佩时,还一番挤眉弄眼,说是让林佩偷偷地看,这东西他得来可是颇废一番周折,林清惜哪知阮当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阮当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春光:“反正你会感激我的。”

的确很感激,在夜里灯火下打开那本书的时候,林清惜深吸一口气,把书合上,再深吸一口气,耳尖泛起了红。

阮当归给他的是禁书!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林清惜整整一个月没有再和阮当归说过话。

学堂的课结束之后,阮当归就窝在自己殿内不怎么出来,此时白雪皑皑,案牍上燃着袅袅的香,玉瓶中插着热烈的红梅,屋子中央的暖炉散发着暖气,琉璃盘上放着微微冷却的梅花饼和剥好的柑橘,阮当归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起身趴在窗口往外看,寒风卷雪,凛冽入骨。

宫里静悄悄的,他方睡醒不久。

珠花没在宫内,也不知去了何处,阮当归觉得有些怪异,平日里他也多出去玩,所以并未察觉到,珠花似乎经常会……出去。

阮当归正想着,听到动静,赶忙躺好,闭上了眼。

听到温柔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而后他嗅到寒风的味道,一双手把他身上的被子掩了掩,而后端起桌上的盘子,又离开了。

阮当归睁开眼,觉得他的姐姐有事瞒着他,他的心就像猫抓似的,想要搞清楚这一切。

第二天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阮当归的秋千上堆满了雪,今年他又往长廊上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冻得鼻头发红,指着雪人对珠花道:“姐姐,怎样,好看吗?”

珠花抿着唇笑:“好看好看,你快过来,当心冻坏了。”

阮当归跑过去,珠花赶忙把手炉递给他,又踮起脚尖把他发上的白雪拨下来。

阮当归看着珠花笑:“以后年年,都要在这儿堆个雪人,和我一起,陪着姐姐。”

珠花看着她的小公子,小弟弟,阮当归已比她高出一头半,这个年龄正是猛长身子的时候,她赶着给他做衣裳,一件做完没穿多久便就小了,她说:“好,每年都堆,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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