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歌(9)

刚才若不是主子求情,自己怕不是要被太子如何处置,宫里对待做错事的奴婢的刑罚不下数十种,自己是哪种滋味都不想尝。

很快,赏花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到戏棚子里择了位置,那由太子陪同过来的赵瑜坐在了正中最佳的位置。

戏开场的时候,赵瑜往后瞥了一眼,看到言淳梨果然又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心中了然,戏开不到半个时辰后,接过伺候上来的奉茶,他再往后瞥过去,发现那座位是空着的,人早已经不见了,不由心里一愠。

这赏花宴的贵客还没走呢,陪伺的人倒是先溜了,没点规矩!

——

长宁宫里,回到偏殿的言淳梨将手上缠着的布带取了下来,露出了没痊愈好的红印子。

方才被那赵瑜一抓,那红印子更深了。

言淳梨低低地吟了一声,而后让青枝将膏药敷了上去。

“我就知道,像翊王那种登徒子混账!”虽然才被呵斥差点获罪,青枝还是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言淳梨抿了抿嘴,那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了几滴:“陶大人他,什么时候会跟父王提亲呢?”

“殿下?”

“我不想呆在宫里,不想下次在宫里的宴会上再见到他。”言淳梨道。

“放心吧殿下,既然知道他是翊王,等以后宫里设宴,奴婢要打听到有他出席的,殿下就称病不去,行吗?”青枝劝,“反正少了咱宫里也不会在意。”

言淳梨点点头。

“你们见着翊王了?”这个时候从外头回来的碧桃,看她们提到翊王,好奇,“外头好多宫女姊姊说翊王长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是真的?”

“那种人,皮相再怎么好看也没用。”青枝没好气道,“没见到主子伤着了吗?不来伺候着,却有心去说他人的闲事?”

碧桃一听,赶紧凑了过来:“殿下伤到哪儿了?痛不痛?”

“不痛了!”言淳梨摇摇头。

“殿下这几日好生歇着,等翊王这事过去了,咱再出宫去玩儿,好么?”青枝低声跟言淳梨道。

言淳梨笑了笑:“等翊王走了,我大概就能嫁了!”

“瞧您,殿下……”青枝想揶揄几句,又想想言淳梨堂堂一位殿下,今日却为护住自己区区一个奴婢在太子与翊王跟前下跪,心生感激,往下的话却是不说了,“等您嫁了,我就跟着殿下陪嫁过去,伺候您一辈子。”

言淳梨点点头。

碧桃看了看眼前的主仆两人,把方才回来时想说的话悄悄咽了下去。

就在赏花宴期间,许久不来人的长宁宫忽然来了一个陌生面孔,说是内务府派来的奴才,跟她聊了不少柳昭仪还有淳梨殿下的事,她不自觉中说了不少主子的琐事,原本想将这事告诉主子的,但看她伤着了,自己说的事儿也无伤大雅,于是就按下不说了。

——

这边厢,落实了言淳梨的身份,从刘进处获知了十二公主身世的赵瑜,把玩着那个银镯子,听着关于长宁宫偏殿那位主子细细碎碎的琐事,眉心紧锁。

“冷宫里养得活婴儿么?”赵瑜忽然发问。

“想必是柳昭仪费了相当大的心血,才把那位殿下保住的。”刘进亦是大齐后宫中曾经的伺奉宦官,对于被冷落的妃子如何凭一己之力护住胎儿的艰辛,自是清楚,“那位殿下似是一直以来都偏安长宁宫低调行事,不愿引起他人关注,怕也是为了活命。”

赵瑜想起了今日太子呵斥言淳梨的那一幕,眸中渐暗,垂下眼帘低头盯着那银镯子。

他明白了今日言淳梨那种种遮人掩目的伎俩,均是为了降低存在感、减少麻烦的手段。

毫无地位的公主王子,若是不懂得求生之道,或在成长中稍有不慎便引起不明敌意,轻则受伤,重则没命。

自己亦是大齐后宫里长大的,见过不少因为阴谋阳谋殒命的年幼王子公主,那言淳梨能靠着自个儿活过这么多年,倒也是个命大的。

在如此腥风血雨中走过来,那性子却还如此软柔可捏,倒是少见。

念及其性子,赵瑜倒是又想到了她大着胆子偷偷出宫的行径。

啧,明明该是胆小如鼠的,楚国的诸多公主中,偏又是她敢做出这等冒险的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十二公主。

“有查到那日跟她见面的人,是谁家的?”

“殿下,那是陶府御史中丞家的二公子。”刘进将御史中丞家的情况给赵瑜说了一遍,“说是今年年初,元宵时宫中让公主们出宫赏花灯时偶遇陶家二公子陶安文,两人这才慢慢相识的。”

陶安文?赵瑜想起了玉佩上的那个“文”字,心中郁结又起。

“偶遇?你信么?”赵瑜哼了一声。

“这便难说了,殿下您不是也在庆祥楼与淳梨公主偶遇了么?”刘进笑吟吟道。

赵瑜不再作声。

“殿下,您看,关于淳梨公主,她跟陶家二公子的事?您是怎么打算?”

赵瑜看着手里的银镯子:“身为公主,私下出宫是一罪,私会汉子又是一罪,两罪都丢尽王家脸面,又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若楚王知道了,怕是死罪难逃。”

“老奴倒是听闻,那陶二公子恳求御史中丞向楚王提亲,若公主是真不受宠,那楚王看御史中丞一府忠良的份上,或许真会赐了这门亲事,那便是死罪变喜事了。”

赵瑜啧了一声:“她倒是给自己选了一门好亲事。”

“老奴也这么觉得!所以,殿下,关于十二公主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刘进故意问。

赵瑜不语,眼前浮现那张楚楚可怜的俏脸,冷冷一哼。

第8章

一进九月仲末,那秋风寒索,秋雨也淅沥沥下个不止。

冷气侵袭,让人生出已然初冬的恍悟。

陶大人近日被家中的逆子催促得头疼。

自从获悉自家的二公子跟宫中的十二公主偷偷好上,并求自己到朝上的皇上面前为其求亲后,陶大人便左右为难。

他打听过十二公主,传闻很少,是个存在感相当薄弱的殿下,也就是说,这位殿下在后宫中安分守己,并没惹什么祸端,但这情况也可以换句话说:十二公主地位不高,低到可以让人忽略的地步。

既然地位不高,自家公子又喜欢,那求娶这位公主,陶府也未尝不可。

毕竟陶家三代忠良,就连先去的嫡子,也是因为国事捐躯的,要承元帝赏赐一位公主,以表彰陶家的劳苦,那承元帝当是能应允,而陶家也担当得起王家的福泽。

问题在二子要他求亲的时机不好。

大齐的翊王来朝中协调议和,那承元帝亦有心想许配公主与他,这个时候他凑热闹跟陛下求亲,那置翊王何地?

议和一事涉及朝纲稳定,恐怕为自己儿子求娶的事得等翊王议和协议了结再说。

可在朝政之上,那条款明明已然谈妥,那翊王便是不说一个好字,大齐方面没有首肯,他们后楚亦不敢言半点不是。

弱国无外交,这是身为小国之民的苦楚。

从御书房出得门来,陶大人看着阴沉沉的天,摇摇头,撑开了伞。

今日回去,恐怕那逆子又要追问求娶一事为何不行了。

那十二公主他亦似乎未曾见过面,怎地就如此让自己儿子牵肠挂肚了?

——

陶安文已经近半个月没有见过言淳梨了。

他坐在见西湖边与言淳梨会面的亭子里,手里摩挲着那块玉佩,望着淅淅沥沥落在湖面的雨水发呆。

情浓时一日不见已如隔三秋,往日间或三日便能见面的人,如今却是十多日不见,熬得陶安文心慌。

他不止一次催促父亲赶紧替自己求下这一姻缘,但每次都得来“不急”两字。

他怎能不急呢?

那可是公主,姿容上乘,若不是他先合了她的眼缘,这等好事怎会轮到他呢?现下殿下有意,那当然要先人一步把亲定下,省得夜长梦多,或被人捷足先登了。

陶安文一想到梨妹妹的音容笑貌,便不由得叹息。

“公子为何叹气?”

陶安文眼看一名青袍公子在仆人伞下步入了亭里。

这人可真不识趣。陶安文心里诽语,看来人气度不凡,却也不敢言表于溢。

是位极为年轻的公子,估计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可他身上的矜贵之气却是自己学不来的,亮眼的金色发带束起长发,漆黑色斗篷下的青袍暗绣月色白水银纹,一看便是上乘的料子,腰间用于系带的白玉环帛通透光洁,怕是极难寻的玉中珍品。而那人身段亦是极高,立于眼前如巍峨峻崖上的昂藏雪松,在他一侧的自己一下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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