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文心中那压在心底的菲薄之心又起。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
“可介意我停下歇歇脚?”询是这么询着,但人却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看陶安文不发一语,又见桌上有茶,自顾自斟了起来:“天凉了,有暖茶恰好。”看他依然不语,竟是凑过来给自己早已凉透的茶盏添茶:“陶公子今日是有幸遇见了我,有我好生伺候,是你天大的福分。”
“敢问公子是?”这人竟是知晓自己身份的。
来人略略举手,示意陶安文接下自己倒的那杯茶:“算是给你赔个不是!”
陶安文更觉惊诧,他记忆里从没跟这位公子打过交道,怎地忽然上门赔不是了?
“怎么?不领情?”公子眉头一挑,似有怒意。
陶安文一时愣怔,忽联想这人身份不俗,或是父亲在朝中结识的谁家世子,得罪不起,于是放下手中玉佩,转而捧起了那杯茶:“谢谢公子,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来人懒然一笑,一手举盏,似在随时为陶安文添茶,另一手随意一放,便落到了那玉佩之上,润玉一握,手中力道一使,那被陶安文视若珍宝的玉佩竟已破碎如瓦。
“玉佩,我的玉佩!”陶安文瞥见来人的举动,大骇,看那大手松开,将那零碎之玉一扬。
“唔,似是不小心将陶公子的玉佩弄坏了。”来人正是赵瑜,他看着脸色煞白的陶安文,叫:“刘进。”
“殿下,奴身在!”
“赔给他。”
“是。”刘进说着,将一盒子掀开,将两锭金子奉到了陶公子面前:“公子,请笑纳!”
“殿下?”听赵瑜被尊做殿下,陶安文的一颗心差点没停下来。
是梨妹——不,是十二公主的哪位兄长么?他……陶安文看着那碎掉的玉佩,再看赵瑜早已起身迈出亭外,与那刘进一道打伞离开了,怔怔然。
是,十二公主与自己的事被这位殿下察觉了,不同意他们这门亲事?陶安文看着碎得拼凑不回的玉佩,失魂落魄。
刘进替赵瑜打着伞,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陶安文,再看看目不斜视的主子,暗笑了一下。
这位主子啊,之前怎么看不出来醋劲还蛮大的。
——
赵瑜亦已经多日不见言淳梨了。
他原本还想着迟早能守到言淳梨偷出宫的那一日,谁料那丫头在赏花宴后似是转了性子一般,缩在宫里没了动静。他找不到借口接近长宁宫,又不想直接跟楚王说要见十二公主,这些天见不着人,心里也堵得慌,这日到见西湖这边,恰见陶安文拿着玉佩悲风伤秋,一个气愤不过,就想法子先把那挠得自己心口直疼的玉佩毁了,出口闷气。
“殿下,您要想见十二公主,跟楚王直接开口不得了?”刘进也劝。
“哼,口是要开的,但也要看我心情。”赵瑜看着蒙蒙的雨雾,似是看见了谁,眼尾眯了起来,“这阴雨天,也有丫鬟做媒啊!”
刘进一听,再顺主子的视线瞧去,看见了十二公主的丫鬟,青枝。
“这,今日十二公主出宫了?咱蹲守的侍卫没见着啊!”
未免被青枝看见,赵瑜与刘进转了个方向,“你再找人跟着这丫鬟,定是去通知陶安文的,看看是约了在什么地方见面。”顿了顿,狠言:“不知羞耻的奴才,净干些私通外人的勾当,若是我的人……”
赵瑜没说下去,但刘进听得后颈一凉。
——
青枝是去见陶安文了,但言淳丽却没出宫,她只是来跟陶安文下次见面的时间,听他说见过殿下,心中大惊:“殿下,哪位殿下”
陶安文将赵瑜的模样形容了一番,但青枝却分辨不出是哪一位王子。
主子偷偷出宫的事是瞒着所有人的,怎么会有殿下来警告陶安文呢?青枝看着那被握碎的玉佩,眼皮跳了跳。
倒是有位翊王知晓公主出宫的事,莫非,是翊王告诉主子的哪位王兄了?
惊出了一身冷汗的青枝将陶安文的话传回去给言淳梨,言淳梨也很震惊:“真是王兄知道我跟陶公子的事吗?可如果真这样,那不是该先到我殿里来找我问罪吗?”
“殿下,明日,您还去不去见陶公子呢?”
言淳梨咬了咬牙,“见。”
她等这么久了,明日,便是她十五岁生辰,她想当面问清楚陶安文,为何他不催促陶大人求亲呢?她呆在偏殿这么久,原本想着赐婚的消息能随时传进来的,结果陶大人那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心里也是一日急过一日。
翌日,难得的放晴,是个好天气。
言淳梨如往常那般,换了太监衣物,而后跟在青枝后以采办的名义出了侧门——实际上采办是她相熟的太监去干的,届时应随是他们一起的便行了。
“小姐,我们换一间客栈,梳洗好了再去见西湖?”青枝手里的包袱里,是一会儿言淳梨换穿的衣裳。
“嗯。”想到上一次回客栈的路上被人掳过,言淳梨心有余悸,自然赞同。
许久未有出宫,两人行在街道上是小心翼翼的,前后张望,等离宫门远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去见陶公子前,小姐,奴婢请您吃寿面吧?”青枝紧紧挽着言淳梨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她给丢了,“醉仙楼师傅做的寿面听说很好吃的,我们去尝尝好不好?”
柳昭仪在的时候,每年生辰还会让厨子做点好吃的给言淳梨庆寿,柳昭仪死后,那言淳梨过生辰就简单多了,自己掏银子添多一个菜,或是当天青枝给她做点新鲜的玩意:竹蜻蜓,木雕马等等。
但今日不仅是她十五岁生辰,亦是笄礼,那宫中却依然如往年那般,对十二公主不管不问的,青枝心中同情自家主子。听说一般人家女儿及笄都是大事,富贵的千金那及笄礼均要提前几日准备寿宴,而普通人家的爹娘也会多备礼物吃食给自家女儿,只有自家殿下,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连每年宫中拨到她手里的贡饷例钱,那刁蛮的太监公公都要压下不少,更别说重视十二公主的及笄礼了。
“好。”言淳梨苦惯了,不以为意,反正在冷宫的时候,生辰日从来没庆贺过。今天听说还能在宫外吃上一碗寿面,很是高兴,她想起来上次陶公子送她的桂花糕也很好吃。
“胧月阁最近新做的桂花糕也很好吃,等吃完了寿面,我们再去胧月阁吃桂花糕。”言淳梨道,“行吧?”
“行。”青枝点头,“今天小姐生辰,爱吃什么吃什么!”
言淳梨笑了笑,正跟青枝盘算着今日的打算,却没留意身后有架马车缓缓靠近,凑到她们近旁时,有双手从马车后的轿辇里伸了出来,一下把言淳梨这个小太监拦腰抱了上去。
这一次,青枝是眼睁睁看着主子就在眼皮底下掳走的,气得才要大喊,背后被人拍了拍,回头,却见是笑容满面的刘进。
“是你。”
“对,是老身。”
青枝记得这是跟在翊王身边的奴才,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轿辇里的是?
“是翊王!”青枝看着驶走的轿辇,慌了神。
第9章
轿辇里,言淳梨正跟赵瑜大眼瞪小眼。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连叫也来不及就发现自己身处轿里,再抬头一看,又是他。
知悉了眼前这人的身份,言淳梨心中再怎么气愤,也不敢发作,再想想此时自己不得体的打扮,明白这次偷偷出宫是被人逮了个正着,亦是心虚,别的均不敢言,只低低唤了一句:“翊王!”
“是我。”赵瑜看一身小宦打扮的言淳梨,一见自己就慌得连忙往角落里缩,有点想笑,他拎小鸡般抓着太监服前襟将言淳梨提到了自己跟前,看她面白齿红,因将云发往后梳得一丝不乱,倒是让小脸的轮廓更清晰了,并更衬出五官的出色,赵瑜当即心中一叹:“你们后楚宫门的看守是眼瞎么?这世上哪有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太监?”
言淳梨不是第一次见赵瑜这种不知分寸的举动了,知他是翊王,再联系他平日里被传的流言,知这人是坏到骨子里了,不与他争辩,只将头垂了下去。
“这次出宫,又是想干嘛?”赵瑜看言淳梨不争不抗有点反常,问了也没反应,于是又凑到了她耳边:“是想去偷汉子?”
言淳梨羞得一下把脸抬了起来:“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