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番外(30)

作者: 无闲和有闲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一堆妹妹,后来,爹妈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结果村里算命的先生说我的八字不好,跟手足犯冲,四十岁之前若是同手足处在一块儿,便会被克死,我爹妈说什么怕我不安全,十四岁不到就把我送到西宁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当保姆,我在这家人家里做了三年保姆,遇上了拓哥。那一年,拓哥才二十岁,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弯弯的,像盛了蜜糖。”

第36章 挣不脱的命运(三)……

天边现出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 杨宝莲被从东钱湖里捞出来。

人已经死透了,肚子鼓鼓的,头朝下从水里漂上来, 赤。裸的背脊露在外面。

陈高鹏让人报了110, 图得是一个官方的见证, 警察验了损坏的后窗户,提取了窗台上的手印和脚印, 还有杨宝莲坠下去前试图抓挠窗台的印记, 蒋建志已经从外面赶回来,低声下气地陪在警察身边,等一个结果。

好在事实和证据都很清楚, 窗台上没有第二个人留下的痕迹, 不过对于杨宝莲为何会在西宁市赫赫有名的陈家老宅里做出这种放肆的行为,最后还搭进了性命这件事,警察还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陈建民。

陈建民同蒋建志事先已经商量好, 因为第二天就要发讣告向西宁市市民以及“中山大厦坍塌事件”的受害者作个交代, 既然杨宝莲已死,那么将责任归咎于她,于大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陈建民如实告知警察,因为昨天中午的中山大厦倒塌事件,杨宝莲难辞其咎,所以来陈家老宅谢罪,言语间因为情绪激动, 爬上窗户吵闹, 因为木头窗棱年代久远发生断裂,种种巧合凑在一起,这才导致杨宝莲失足落水。

说完又指了指大厅角落里裹着衣服浑身湿透兀自发呆的陈拓, “这是我二弟,中山大厦总负责人,他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了,不过昨天晚上你也知道,后半夜下了暴雨,东钱湖水下情形复杂,我弟弟在下面摸了几个钟头也没摸到人,这还是天亮死尸涨了气自己漂上来才找到人,哎,说起来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出头,就这么走了,我们也不好向他们父母交代。”

警察听完陈建民的证词,做完了笔录,又同陈建民和大厅里的其他几人一一握手,并要求所有人暂时不得离开西宁市,这才告辞离开。

王思海和王思丽分别坐了车子驶离老宅,杨妮儿跟着杨宝莲的遗体上了殡仪馆的车子,陈拓不作声,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几天之内,他失去了伴侣,儿子,还有相伴多年的助手,杨妮儿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陈高鹏用棍子击打的伤痕在水里泡了一夜,变成惨白色的浮肿,有些地方皲裂开,露出里面的青紫和血丝,杨妮儿垂着眼睛扫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随着杨宝莲的担架一块儿离开。

新闻早报和西宁快报已经发售,陈家赶不及在第一时间发布中山大厦事件公告和讣告,好在还有一份东钱晚报,陈家在里面也占了些股份,忙碌了一天的西宁市市民,在下班的路上习惯性的花两块钱买上一份东钱晚报,便会发现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印着硕大的黑白正楷标题,“高鹏集团发布旗下拓展实业就中山大厦倒塌事件调查结果”,市民们停下脚步,在公交车的站台上或人行横道线上细细研读,当看到“事件第一责任人拓展集团执行副总裁兼办公室主任杨宝莲因难辞其咎,情绪失控,于昨日晚间失控坠入东钱湖中,因暴雨阻碍施救,于今日凌晨时分去世,享年三十三岁,特此哀悼。”时,行人纷纷唏嘘。

这些人群里,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同样拿了份“东钱晚报”,人孤孤寂寂的,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正是在殡仪馆陪了一天的杨妮儿。

她一天没吃饭,却丝毫感觉不到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她却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那一个,晚霞很快染红天边,归雁排着队伍出现在视线里,公交车来了又走,赤白的马路很快隐没在黄昏之中。

杨妮儿沿着长长的街道,漫无目的地乱走,霓虹灯逐次亮起来,路人渐渐稀少,终于在一个又一个转角之后,她看到自己曾经同杨宝莲一起居住的小区大门,熟悉的车子停在门口,三个男人倚靠在车门边,明明灭灭地亮着两个烟头。

她不知道陈拓为什么会在那里,她想装作同他们不认识,她低着头从他们身边经过,却被扯住胳膊。

“这么晚了跑哪里去了?”

“知不知道有人在等你?”

杨妮儿苦笑了声,她哪里会知道有人在等她,她做孤魂野鬼习惯了,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陈拓带了她一把,她不得不面对那两个陌生男人,陈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是宝莲的爸爸和弟弟,过来替她收拾身后之物。”

杨妮儿目无焦距,淡淡扫了眼,到底还是叫了声“杨叔叔”,她把他们带上去,拿钥匙打开门,杨宝莲的卧室是东边屋,她住了七八年,东西多到几个箱子都装不下。

杨宝莲的弟弟也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从小被父母宠惯了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打开了电视,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摆放着杨宝莲没吃完的薯片和糖果,那小孩也不问声,扒拉在怀里就嚼吧嚼吧吃上了。

陈拓倚在餐厅的餐桌边,玩着打火机,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

杨妮儿陪着杨宝莲的父亲忙进忙出,杨宝莲颇置办了几件首饰,杨父拿手帕包了塞进怀里,衣服实在拿不下,就挑了几件合眼的塞进皮箱,杨宝莲的弟弟不知道在外面看什么搞笑电影,笑得一抽一抽的,杨妮儿偷眼瞧了瞧杨父,看他毫无斥责之意,心下颇为杨宝莲不值。

东西都收拾完了,杨父提出来说是天太晚了,没车回郊区,问杨妮儿能不能在客厅或者杨宝莲的屋里对付一晚上,杨妮儿不知该如何拒绝,毕竟房子是杨宝莲租了这么些年,房租也都是她在交,虽然以后她还是打算住在这里,也会继续交房租,但此时此刻,她想不出理由来拒绝。

杨父刚打算往房里走,陈拓侧了侧身,挡住他的去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灰色信封,一眼望去鼓鼓囊囊的,明眼人都明白里面装得是什么。

杨妮儿眼睁睁看着杨父顿时喜笑颜开,心里像是吞了只苍蝇般百般难受,她微微后退几步,被陈拓发现,他伸手拍了拍她脑袋,示意她去沙发上坐着。

杨妮儿不愿意,她就是想看看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可怕的父亲。

她看着那个老头一张沧桑的脸,乐成了一朵花,沟沟壑壑里盛满了笑意,老头伸手接过那只信封,当着他们的面把里面的钱掏出来,吐了一大口唾沫在手上,直接蹲在地上数钱。

杨妮儿站在陈拓身边,目不转睛看这一出匪夷所思,陈拓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手上把玩一只翻盖打火机,打火机的盖子掀开又合上,合上又掀开,金属相扣的声音,夹杂着电视里的嘈杂声,除了这些,屋子里没人说话。

老头把钱数完,人精神了一大截,站起来拍拍裤腿,也不说谢,屋子也不住了,半夜三更去拉他儿子,说是要连夜赶回去。

陈拓拦了拦,其实白天公司已经给了老头十万块丧葬费,人是在陈宅里死得,为什么死,陈拓和杨妮儿心里清清楚楚,十万块抚恤金,不算少也不算多,陈拓让人去他私人账户上另外取了五万,算是他个人补偿给杨宝莲的。

毕竟,也跟了他十几年。

杨宝莲的父亲却不知这中间的区别,白天拿了十万,他已经很满意,儿子快十八岁了,讨媳妇要盖房子还要出彩礼,他一辈子的钱,都花在生孩子和送孩子上了,家里一贫如洗。

眼下从天而降十万块,他是从心底里乐开了花,谁知回来女儿公寓,又找出几条金链子,这头金子的刺激还没缓下来,那头又有个长得挺气派据说是女儿老板的男人塞过来五万块,老头一辈子连张整钱都很少见,今天从乡下赶牛车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埋怨杨宝莲死了也不让他安生,害他跑那么老远去替她收尸,谁知一口气还没喘明白,天上砸下来这么多真金白银,把老头彻底砸蒙了。

所以他又改了主意要半夜跑路回家,全然不顾女儿的尸体还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挺着,他一门心思要把这些钱回家藏进土窑里头,等明年开春儿子满了十八岁,房子就可以开始翻盖起来了,媳妇也可以开始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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