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旸:“刚才是不是有个女人进来?”
他详细描述了陈松虞的伪装,老板哪里敢隐瞒,连连点头。
“房间号和房卡交出来,就没你的事了。”
老板的神情却变得有些迟疑。他眼珠乱转,支支吾吾道:“可、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在这里住啊。”
徐旸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踢到地上,用枪指着他的头:“别玩什么花招。”
老板吃痛地捂着肚子,闭着眼睛大声喊道:“真、真的没有!她就找我借了个手机,十分钟之后就走了!”
不像是作假。徐旸使了个眼色,手下连忙去查通讯记录。
前面的对话池晏并没有仔细听。
他坐在一旁抽烟,顺便处理了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继续安抚杨倚川。
杨公子今晚毫发无伤,只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从医院出来,稍作安顿之后,甚至来不及见池晏一面,就赶着要回首都星。足以看出他那位尊贵的公爵父亲,对S星的治安有多么不满。
他在简讯里再一次向池晏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下次一定要当面道谢。
——真是个傻子。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池晏淡淡笑着,回了几句妥帖的客气话。
又做了个顺手人情,安排杨倚川的私人飞船走VIP加急通道。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恰好听到徐旸继续盘问酒店老板:“没装摄像头?”
店主瑟瑟发抖道:“哪、哪里敢呢。做我们这行的,知道得越少对自己越好……”
池晏打断了对话:“把流浪汉叫进来。”
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立刻被架进来,一脚踢到后背,趴在发霉的挂毯上。他遮遮掩掩地从指缝间打量池晏,触及到对方过于锋利的眼神,又立刻惊得低下头。
徐旸:“你看到那个女人离开旅馆了吗?”
流浪汉将头埋在地毯里,发出沉闷的古怪笑声。
手下再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吃痛地断断续续道:“她、她被一架飞行器接走了——”
徐旸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微变:“什么飞行器?”
流浪汉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更多了,只是趴在地上支支吾吾。
徐旸对手下使个眼色:“你们上去,把每间房都查一遍。就说是临时安全检查。”
几人鱼贯而入,将旧楼梯踩得嘎吱作响。很快楼上传来一阵撞门声、女人的尖叫与家具被砸烂的闷响——
这就是S星。
混乱,危险,毫无秩序。
谁有拳头和枪,谁就能为所欲为。
这声音令流浪汉听得瑟瑟发抖。他再也不敢隐瞒,颤声道:
“是一架黑色飞行器。那、那女人走之前特地给、给了我一笔钱,说万一有人问起来,就帮她个小忙,只说见她进了旅馆!不说别的!”
这么说,陈松虞也早料到了流浪汉的事情。
甚至还故意摆了他们一道。
徐旸的脸色却更难看:“黑色飞行器……”
这在S星是身份的象征。
这意味着接走陈松虞的人非富即贵,也意味着他们再想找人,会是难上加难——可是陈松虞在S星人生地不熟,怎么还有这样的人脉?
池晏却捏着烟,斜睨那流浪汉一眼,微微笑道:“拿钱办事,你做得不错。”
对方不明就里,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看到池晏在慢条斯理地卷衬衣袖口,露出劲痩的手腕。接着抓起旁边一把金属椅,对准自己的头狠狠砸过去。
“……可惜,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准头太好。
他被砸得皮开肉绽,甚至来不及喊痛,直接昏了过去。
破旧的地毯上开了一朵血花,褪色的曼陀罗慢慢被染成鲜红。
然而即使在做如此暴力的动作时,池晏的神情依然冷酷而平静。他微微侧头:“通讯记录呢?还没查到?”
一个手下忙不迭小跑过来:“查、查到了。她拨的应该是这个号码——”
池晏漫不经心地接过来。指尖沾了血,在电子屏幕上晕开一圈血色。
他的眼神慢慢变了。
他盯着那一串数字,低低地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声极其阴沉,充满压迫感,令人脊背生寒。
“不用找了。”他说。
这号码池晏并不陌生。几分钟以前,他们还刚刚联系过。
这是杨倚川的私人号码。
这样一来,接她的是谁,再清楚不过。
陈松虞此刻想必就坐在那艘前往首都星的私人飞船上,还是他亲手为他们——为她——开了绿灯。
“……她已经离开S星了。”
第7章 这跟动物配种有什么区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来自古龙的武侠小说《三少爷的剑》。
松虞给杨倚川打电话的时候,心头莫名地闪过了这句话。
她并不认识杨倚川。之所以会知道他的私人号码,只是因为她在拍摄以前,临时抱佛脚地翻了翻这个乐队的私人档案,里面有主唱的联系方式。而她恰好对数字很敏感。
接通了。一个干练的女声出现在听筒另一端,杨倚川的经纪人Kasey。
松虞听到这声音,就觉得会不好。这女人听起来很精明难缠。
但她还是尽量平静地说明来意。电话里不能讲太多,她只说自己订不到回去的票,有没有可能搭他们的顺风车。
“陈小姐,你的情况我了解了。”Kasey很客气地说,“但你也知道,我们乐队四个人,现在三个都进了抢救室,还有一个重伤,实在是乱了套了……”
松虞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和之前想得一样。委婉的拒绝。
她抱着店家那只脏兮兮的公用手机,飞快地思考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挽回她。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在S星不认识任何人,否则绝不会来找杨倚川。
但就在此时,听筒对面出现了另一个更清亮、更悦耳的声音。
杨倚川。
“谁啊?”
“今晚的纪录片导演。”
“怎么了?”
“她说她……”
Kasey的声音模模糊糊,越来越远,松虞并没有听清。
杨倚川却突然激动地抬高了声音:“等一下,你说这个导演是陈松虞???我超喜欢她的电影!你快去接她!”
于是Kasey不情愿地又举起听筒。
松虞大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这漫长的一夜,第一次放松了下来。
转过身来,她第一次看清这旧旅馆的情形。
墙上挂着破旧的羊毛挂毯,褪色的曼陀罗花。墙角有只鱼缸,硕大的金鱼在蓝盈盈的水波之中摇曳,像被泡开了的向日葵。
她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的导演身份,救了她一命。
*
事情就是这么巧。
公爵的儿子竟然是影迷,还恰好是她的影迷。
一坐上飞船,杨倚川就主动凑过来跟松虞打招呼。
“Kasey没跟我说临时换的导演是谁,没想到竟然是你!我好开心!”他咧嘴一笑。
靠近了看,他其实有一点男生女相,骨骼纤细,五官小巧,不笑时会显得太过漂亮和倨傲。或许这就是世家教养所带来的距离感。
但一旦笑起来,就露出了单边一只小酒窝,倒显得很单纯,甚至一团孩子气。
松虞笑了笑:“谢谢你。”
她原本只想心平气和地向他道谢。
没想到杨倚川完全拉着她不放,又开始大谈特谈她的作品:俨然是对她的每一部电影都如数家珍。
恍惚之间,松虞简直觉得自己回到了什么电影节红毯或者首映礼上,面对着狂热的影迷。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她两年前的那部滑铁卢作品上。
他果然十分义愤填膺,先是怒骂那一年电影节的评审团都是瞎子,然后又说:
“长片怎么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电影越拍越短了。这么短的时长,怎么能讲好一个故事啊?”
松虞听到这里,倒有点诧异。
因为这两年以来,为她打抱不平的人虽然不少,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支持过她拍“长片”这个决定。
似乎大家都默认了,电影越拍越短,才是这个时代的真正趋势。是市场的选择,是人心所向。
她不禁笑了笑:“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杨倚川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真的。”
她语气很诚恳,又直视着杨倚川的眼睛——对于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专注和清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