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一个更可怕的想法,突然狠狠攫住了松虞脆弱的心脏:
如果——万分之一的如果——他也看过这部电影呢?
*
监控录影里,一个高挑而清瘦的女人穿着员工制服,镇定自若地推着餐车经过。经过摄像头下面时,她很自然地低着头,恰好躲过了人脸识别。
当然,她的脊背挺得太直,仪态也太落落大方。
服务生绝不会有这样的气质。
不过,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能伪装到这程度,也是可造之材。
池晏叼着烟笑:“安保都是瞎的?”
黑进酒店系统的黑客一板一眼地说:“就是因为没有安保。整条员工通道,只有这一个摄像头还能用,其他都被毁了。”
“其实陈松虞如果走酒店的任何正常通道,只要被人脸识别,就会触发我们这边的警告。但偏偏她走了员工通道……”
“她不是拍电影的吗?怎么对酒店的安保漏洞这么熟?”池晏挑眉,垂眸去看录影里她模糊不清的侧脸。
显示屏的幽幽荧光照亮这张英俊的脸,甚至显出几分狰狞。
不知是因为熬夜、过量摄入的尼古丁。
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悸动。
但导演和酒店这两个词,在池晏脑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他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可能性:
他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一部很无聊的特工片。
无聊,但是不算一无是处。
“查员工休息室。”池晏说,“和酒店后巷。”
阴郁的目光紧锁着女人低头时一截雪白的脖颈,像猛兽在嗅掌下的花瓣。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好像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而他向来欣赏猎物的挣扎。
毕竟,挣扎得越猛烈,被他咬破喉咙的一瞬间,味道就越香甜。
第6章 如一只情人的手爱抚着艺术……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黑客希尔,按照池晏的吩咐,开始寻找员工休息室里的监控镜头。
最开始他仍然一无所谓,十分苦恼地碎碎念道:“查不到啊,员工休息室里没有监控,是不是因为不符合员工人权条例……”
池晏仍然坐他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掸烟灰:“女更衣室。”
希尔:“啊?”
但池晏不会重复第二次。很快希尔自己反应过来,在触控板上一顿操作,很快兴奋地说:“找到了!女更衣室里确实有个偷拍的摄像头。”
镜头角度极其刁钻,背对着女员工,恰好能够拍到她们换制服的画面。
被迫熬了一个大夜的希尔不禁眼睛放光:“这在暗网上肯定能赚一笔吧……酒店客人身份高贵,不敢随便偷拍,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同事身上。真有生意头脑!”
他蠢蠢欲动地望着面前香艳的画面,心想这加班福利还不错,一边又回头赞美池晏:“池先生,您真的是神机妙算!”
却发现池晏对这些女人根本视而不见,只是低着头抽烟。
烟雾缭绕,他宛如一尊静止的、贝尼尼的雕塑。
这冷淡的姿态,令希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再心猿意马,继续专心盯监控。
过了一会儿,他精神一振:陈松虞来了。
陈小姐与旁人闲聊,三言两语就借到了衣服。这时她的状态比起刚才推餐车站在走廊时,竟然还要更放松。如果希尔不是知道内情,完全也会被她骗过去。
希尔不禁嘀咕道:“不是吧,这也太自然了吧,她真是导演?不是演员吗?”
他不死心地另开一个投影,在半空中翻出陈松虞的生平档案。
对于他们这样级别的黑客,普通公民的个人信息,可以说是完全透明。他甚至不需要半秒钟时间,就能将陈松虞的履历表翻到底朝天。
最开始是她的电影和编剧作品,以及乱七八糟的一堆大小奖项。希尔不耐烦看这些,继续往前翻,看到她的学生时代。
他露出更受到惊吓的表情。
“这是个学霸啊!”希尔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哀嚎,“她怎么能从小到大,每一门功课都拿A!!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学金融学人工智能?非要读电影学院?脑子抽了吗?”
他也是八卦得太入神。
甚至忘记了老板还坐在自己后面。
池晏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他高高在上,斜睨对方,一口烟圈喷在希尔脸上。
“专心做事。”他不咸不淡地说。
希尔:“哦、哦好的……”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到,池先生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摁在了触控板的ESC键上。
触控板被烧出一股刺鼻的焦味,投影也瞬间消失。
希尔像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心疼得快要哭出来,这可是他新买的电脑。然而他一句话不敢说,只觉得后背发冷,冷汗涔涔。
因为池先生分明在暗示自己:
专心做事,否则下一根烟头烧的就不是电脑,而是你的手指。
他心有余悸地转过头。结果屏幕上的画面直接让他傻眼了。
他都忘了刚才陈松虞在找人借衣服。
借了衣服自然要换,于是她无比自然地撩起了制服下摆——
镜头一寸寸地拍下了雪白的背,如一只情人的手爱抚着艺术品。线条饱满而流畅,肌理细腻,毫无瑕疵。
显然她平时经常健身,后背骨肉均匀,不是病态的瘦,有恰到好处的挺拔与优美。
这一幕美得惊人。尽管希尔刚才已经欣赏了不少裸背,还是没有哪一个能与她相提并论。
没想到学霸竟然有这样的本钱。
希尔看得入迷,吞了吞口水,口干舌燥地笑出来:“哈、哈,池先生,你看这女学霸身材还挺好啊!一看就是练过的!腰也够……”
话说出口大脑才开始敲警钟:完了,他又在八卦了。
但接着他又发现——池晏居然还没有训斥自己——此时的气氛安静得简直诡异。
他悄悄抬起头。
池晏还在凝视着屏幕。
显示屏的荧荧幽光照亮了那张英俊而阴沉的脸。
他俨然平静的眼底,仿佛也被投射出若隐若现的浪潮。
希尔疑心自己在池先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艳——但光线太迷离,他立刻推翻了自己。
怎么可能。这可是池晏,他什么女人都没见过。
他心虚地垂眸。再一次抬头时,发现池晏的目光又落回自己身上。
此时的池晏明明在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看得很开心?”他淡淡问。
危机感在大脑中疯狂作响,希尔本能地摇头:
“怎么会!学霸有什么了不起?这女人大胆妄为,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突然灵机一动又说道,“我现在就把这段视频删掉!偷拍的摄像头也毁了!欺负女人,我们混黑帮的都看不起这种人!”
池晏似笑非笑又睨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坐回原地,再点了一根烟。
但希尔知道他还在盯着自己。
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简直能将他的后背给烧穿。他全身都紧绷着,半点不敢放松。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池晏吩咐道:“她今晚不会去机场。查酒店附近的地下旅馆。”
希尔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声答“是”。这时他才感到口干舌燥,伸手出去要摸水杯。
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凹凸不平。
他发现不知何时,桌上被烧出了一个深深的洞。
那正是他的左手最惯常放的位置。
他整个人都悚然一惊。
*
窗外仍是黑沉沉的夜,凉风深宵。但夜色即将褪去,很快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坐在飞行器上。
徐旸在池晏身边报告:“池哥,和你想的一样,陈松虞确实逃进了酒店附近一家旧旅馆。她做得很谨慎,整条街的监控都是坏的。但是街角恰好有个流浪汉看到了她。”
池晏微闭着眼,摩挲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徐旸继续恭维道:“您可真是料事如神,竟然料到她没有去机场,反而在附近杀了个回马枪。”
池晏低低笑了一声:“不过是照剧本演罢了。”
这只小鸟,扑楞着翅膀,妄想趁黑夜飞出天罗地网。
可惜他们都看过同一部电影。
一行人很快抵达旅馆。
老板乍然见到几个持枪的人走进来,吓得浑身颤抖,动作娴熟地高举双手,从柜台后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