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外地两个字,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伸手去拉她的衣角,却完全不知说什么才好。阿宝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没事的啦,我会给你写信。
她来时刚好是中午午休,我找顾潮生借了把伞,送她出去。拿伞时顾潮生小声问我怎么回事,我没有吭声。
他侧过脸去看阿宝,她却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我拉起阿宝的手往外走。
从那之后,阿宝再没来过学校。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学校附近一家廉价的茶馆式KTV里帮忙,店铺是她妈妈的朋友开的,里面的格局是一个圆桌,旁边摆满单张的座位,十块钱一首歌,随便点随便唱。她偶尔帮忙端水倒茶,我有时候路过就会去看她。
直到有天我去时,没有找到她。
然后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又隔了很久,我登录电子邮箱时,收到她发给我的邮件,内容简短,只说她在外地一切都好,让我不用担心。信的末尾她说,顾潮生怎么样?
我想说:他和林西遥挺好的。但打出这行字,忍不住又删去。
学校里没了阿宝,陶姜不再对我有所忌惮,林西遥也不再刻意虚伪地和我打成一片。我有点孤单的时候,总会想起当初阿宝、顾潮生我们三个整天玩在一起。
这样落单的时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次顾潮生来跟我借书,我刚准备拿给他,却听他说是给林西遥看。
我虽然没道理小气,却怎么也忍不住心里的不乐意。
不借!这本书我买来珍藏的。我信口胡诌,别的书都可以,就这本不行。
顾潮生有点生气,小气!
……就小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不肯半路妥协。
最后他说,算了,我自己买去!
我后悔了。早知道我不借给他,他会自己贴钱买本送给林西遥,我就不这么犟了。但这时候,我实在也不好意思再反悔。
这件事后,顾潮生好多天都没有理我。
我猜到过的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
在他的心里,林西遥已经变得很重要,很重要。
原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真的是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我想顾潮生现在一定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跟我说他只是想和林西遥试试的吧。
很多年以后,我看过他更新的一条微博,配图是一张他和林西遥常去的公园小径。文字内容是,我的初恋就在这里。
虽然后来他也喜欢过别人,又被许多别的女孩子喜欢过,但在他心中,却只有林西遥一个,是打上耀眼初恋标签的女生。
她是他的独一无二。
3
任你在她怀里我依然爱你,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雨
暑假时,何毕转学去了济南。
最后一次见面,顾潮生喊上了我。我们一起去了顾潮生喜欢的饺子馆,要了两瓶啤酒。我默默低头扒拉盘子里的三鲜水饺,吃得非常艰难。
我不爱吃饺子,但我喜欢看顾潮生畅快吃水饺的过瘾表情。
顾潮生说过很多次,何毕是他从小到大第一个最要好的朋友,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感情依旧。所以这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我得知阿宝退学的消息一样不开心。
回家路上,我安慰他说,还有钟暗呢。
没想到他莫名其妙一点就着,钟暗,什么钟暗!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很快的,我竟然再次从顾潮生口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说,你没听说吗?钟暗最近都在追青蔓,好长时间了。
在这之前我以为青蔓已经从顾潮生心里除名了,或者说我脑补成其实他也没那么喜欢她,不然怎么会和林西遥在一起?
我知道我这样想很自私,也没道理。顾潮生走在我身边,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继续说,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明明知道我喜欢青蔓,追过她但是没追到,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做?
我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可能他……是真的喜……
真的喜欢也不行!顾潮生忽然大声打断我,他捏了下拳,但很快又松开来,还说什么好兄弟,再说他根本没有告诉过我,还让我从别人口中知道真相!
这时候我以为我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他为什么不能对钟暗宽容一点。站在客观的角度,我并不相信钟暗做这样的选择,怀着什么对他的恶意。
我总觉得钟暗内心应该也很挣扎吧,男生之间的友情纯粹,不会耍什么心机。我内心其实坚定地为钟暗找了个真爱的理由。
但很奇怪,我竟然没有把这样的念头告诉顾潮生。
相反,我只是默不吭声,以沉默附和了他。
因为看到他那么生气,那么愤愤的表情,我竟然特别护短,只想让他觉得,此时此刻我是站在他这边的那个。
那青蔓呢?我顺着他的话问。
不知道。顾潮生说着,又来抓我的胳膊,歪着头盯着我看,他说,我是不是特别无理取闹?但我只要一想到我的好兄弟要和我喜欢的第一个女生在一起,我就不爽!我非常不爽!我就是不爽!
顾潮生用力得简直要把我的胳膊摇断。
而我看着他,却忽然意识到他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像在对我撒娇呢。想到这里,我竟然感觉心里有了一丝偷笑。
也许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才会流露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
我虽然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这一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顾潮生已经把我看成了他无须掩饰自己的、亲近的存在。
而且我不明白……顾潮生撇着嘴的样子竟然让我觉得很帅。
为什么他什么都要和我抢?陶姜要喜欢他,我懒得管也不想管,但是为什么他要追青蔓?顾潮生说个不停。
陶姜居然也在接近钟暗?我一惊。
不过想来,班上比较优秀且招女孩子喜欢的男生,也无非就他和钟暗两个。陶姜在他这里得不到回应,换一个目标也不稀奇。
我说,那你去找他打一架!
你太过分了,温澜!顾潮生用力一下拍在我背上,可是你给我分析一下,如果他真的追到了怎么办?如果没追到……如果没追到也不行啊!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笑场,可能是他没你长得帅!所以想寻找点平衡,你大方点行不行?
可能这样不合逻辑又饱含护短的安慰,也只有无所谓昧着良心的我,才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了吧。
顾潮生好像被我这个不靠谱的答案安抚到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我,追问,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不能更认真地点点头。
看着他被哄得服服帖帖的样子,我即使说着三观不正的甜言蜜语,也觉得好开心。
毕业会考前夕,原本很久没在我视线范围内出现的许眠歌,忽然来刷了一次存在感。
有天上课,顾潮生忽然丢给我一卷透明胶带。我接过来一看,老套路!那段时间由于班主任严打,所以上课传字条已经有讨厌的“乖乖牌”开始打小报告了。我和顾潮生研究了一个新办法,就是在作业本上写好要传给对方的内容,然后用透明胶带黏住,指甲在上面来回刮两圈,最后撕下,字迹就会非常听话地依附在胶带上了。
这个招用起来真的滴水不漏。
我看到顾潮生告诉我说,许眠歌在抽屉里用涂改液写了字。
回头去看,我才发现原来许眠歌的座位换到了和顾潮生同桌。
我写:什么字?
顾潮生打了引号,把内容原封不动地照搬:顾潮生早恋!上课写情书给温澜!
看到的一秒,我强忍住内心的笑意。我回:他什么意思?
顾潮生的笔迹潦草:谁知道!看我经常和你传字条吧?搞不好你还有机会哦,要不要我帮你问下?给你三秒,赶紧考虑考虑。
我本来还只觉得挺好笑的,一看顾潮生这个说法,顿时怒从心起,完全无法平静!刚好这时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前脚夹着课本出去,我后脚噌的一声起身。
许眠歌也不过刚走到教室门口,不知道是打算去走廊上晒太阳,还是去楼下小卖部买零食吃。反正所有人都被我风风火火的姿态镇住,眼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到我身上。
我大步流星地来到许眠歌的座位旁,噔的一下踩在他凳子上,全无形象地猛蹦跶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