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正妻(7)

齐老夫人喜笑颜开,身边服侍的两个老嬷嬷净了手,小心翼翼地奉敬着展了开,老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如今是儿子面上的恩典,我做娘的面上有光,格外高兴些。”

丫鬟仆从们一时聚拢来,都跪在地上,一道磕头,“给老夫人夫人道喜。”

齐母也乐了,“都快起来吧。”

齐敏如何肯不凑这热闹,想要拿那轴子看,老夫人忙命人拿开些,“快别碰着了,这要是弄腌臜了,再呈上去可是大不敬,要问罪的。”

齐敏央告一会子,又转念一想,“可有赏的,有赏我便不瞧了。”

老夫人笑起来,“大家同乐,自然是都有的。”

说到赏赐,王溪暼见丁瑞仍旧侍奉在那里,略挪了两步低声问道,“是谁送来的,可是熟面孔?”

丁瑞略思索了一下,答道:“是户部的一个书办,似是履新的,瞧官服像是八品,如今在厅上吃茶,我待会儿子还要回去应酬,夫人您看?”

这要看的自然是红封套,王溪先问了一句:“现如今京里的规矩是多少?”

“如今捐例多,自己领的或是同业领的都没这规矩,听外头办差的提过,照例书办有品阶的报升迁上的事都是这个数。”说完丁瑞伸出两个指头来。

王溪会意,点了点头,“今日是双份的,就包两个去。”

“这……”丁瑞有些踟蹰,“就怕太多,倒拿不下手。”

王溪略笑了下,没再作声,丁瑞会意,自顾退了下去。

齐老夫人是何等精明人物,一边同女儿闲话,一边冷眼里头将这主仆的来去看了个明白,心中大觉儿媳办事挺阔,丝毫没有小家子气,于是对着王溪招了招手,拉过来道,“鉴人一道,我是不大通的,只你生了旺相,又是大家行事,就是靳儿的福气了。”

王溪受了夸奖,见有小姑子在旁,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母亲这话,媳妇如何当得?”

“敢当,敢当。”齐敏在一旁插道,“母亲前头后头,都只夸嫂子,我这个女儿倒且靠后。”

这似嗔非嗔的言语,从她口里一出来,众人都乐了,且厅里头一派喜乐气氛,更是不消多说。

京城是何等通达的地界,这诰敕双封一下,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通家之好,相熟的内眷不必说,一些老爷面上有交情尚未见过的,也都要来道贺,真是门庭若市,虽齐靳不在府上,内眷应酬也是车马如云,王溪每日排应酬帖子,都要排到三更以后。

且行到十日出头通政司孙存勖的夫人来拜访,王溪因同她不相熟,又虑到齐靳临走刻意嘱咐过,不好不敷衍,于是请了四个陪客,是尤嗣承的夫人,也是她从小的玩伴尤家大奶奶曾墨,尤家姑奶奶阿玖,还有同孙尤两家都熟稔的通政司副使刘家的两个妯娌。不巧的是,平日里头最活络的尤家姑奶奶因自己家里头的事绊住了,只其余四人一道赴席。

这个孙存勖的夫人来的排场可不一般,仆从煊赫,贺礼隆重,从灯火处走来,那褂子上都是精致的镶滚,莹莹地泛着金光,一双精明的眼睛四下一顾,对着做主人的道,“早就应该来拜访,如今正好一道来贺,讨个喜庆。”

做主人道了承情,于是将她引到厅内,帘子掀开,绕过一张紫檀木嵌染牙的屏风,就见尤家大奶奶正靠在一张乌木小扶手椅上头,手上拿了一个通透的摆件正在赏玩,刘家两个妯娌坐在剔红花卉纹方桌旁的两个小凳上闲话,见人都到齐了,相互见了礼,一同落座。

饭间都是京里命妇间相传的秘辛,且孙家这位夫人似乎长于此道,众人细听她说道,也觉得新鲜有趣,更没有什么冷落的间隙。

饭罢要谈消遣,刘家两个妯娌要玩牌九,做主人的只好歉然,王溪家风甚严,牌九一概不沾,且她向来不好这些,故而在这上面不大通,尤家大奶奶是这上面的惯家,众人又瞧了瞧孙太太,见她两眼放光,似乎颇为欣喜的模样。

是尤家大奶奶先开的口,“如何?孙太太可要推一局?”

这位孙太太倒也爽快,“可是有输赢?”这话是问赌钱与否,只是不好直接出口。

尤家大奶奶看着刘家两个妯娌,“那就来小的,不伤和气也图个兴致。”

孙太太推让王溪做庄,王溪实道不会,孙太太见做主人的在一旁干看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拉着刘家两个妯娌坐在一起,“且我来做庄,你们二人一道,这样三家,帮着王夫人现学不就成了。”

王溪推不过,这样翻过几局,孙太太一人独赢,尤家大奶奶虽输倒也是气定神闲,刘家两妯娌让丫头带的银子都快掏光了。

孙太太似乎有好赌的脾性,兴致上来有些收不住,将手里的银钱都一股脑儿的推了出去,“天色也不早了,索性来一副大的,这些银钱就当是下次请东道。”

曾墨从来都是爽利的脾气,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两个妯娌是看她行事的,虽已是窘迫但也不好显出来,王溪做主人家的,自然是应了客人的兴致,于是孙太太见众人都应了,便甩开手放了牌。

庄家先揭牌,两个和牌,是一副双和,今晚上她得了好手气,真是怨不得人。

刘家妯娌手心里面摸了一阵,是一对地槓,她两人今日输钱颇多,面上已是不怎么好看了。

孙太太见大局似定,嫣然笑道,“曾大奶奶,快翻出来瞧瞧,就不信今日只让我碰着运了。”

曾墨素手一翻,是一副杂九,孙太太喜色难掩,说出的话却不尽然,“看来,下次我得好好请这个东道了。”

“慢着,”正在这时,尤家大奶奶伸出手去,“溪儿的牌还未翻呢。”她将王溪桌上两张牌掀开,众人先是一愣,既而又都转了面色,这原是一副“双人”。

王溪虽不懂牌,但却见得眼色,她不图银钱上的输赢,于是摇手,“我怎好算进去,原是不会玩的。”

孙太太正准备接过话茬,没想到尤家大奶奶却开口了,“溪儿你可别如此,你让孙太太如何过意的去,她定是不肯依的。”说罢定定地看着庄家。

孙太太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连一直扬着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向来好赌的人,最重的是赌个心思,输了银钱事小,面子上下不去才是真,孙太太被尤家大奶奶这么架住了,再说什么都下不来台面,于是只好将那些银钱都推了回去,口不应心地道,“曾大奶奶说得是。”

她瞅着那一副双人,又暼见曾墨那一副略带清高的模样,心里越发不痛快,但想见尤家人都不是好惹的,且曾墨一直维护着王溪,心里头赌了一口气,不出不快,于是又笑了起来,只做无意道:“哎呦,这‘双人’果然是应景,我原该向王夫人道喜的。”

众人不解其意,抬起头望着她。

孙太太此时为逞一时之快,愈加顾不得,只骄矜道,“前两日老爷回说两江总督戴大人给齐老爷置了一房妾侍,是江苏水道上古老爷的妹子,古老爷是商贾出身,如今也算是捐班大老爷,听说她的妹子以前是在船上干过活计的,你说得了这么一个帮手,可不是要道喜么?”

第7章 阿兰

“这……”刘家两妯娌因是陪客,见孙太太气性上来言语冒撞,一时不知拿什么话去移开,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曾墨推开那张扶手椅,自顾站了起来,见孙太太脸上是那种言语上占了便宜的得意之色,她用提醒的语气问道,“哦?我倒不知这喜从何来?”

孙太太听出此言不善,她原本就是机警的人物,刚刚的气焰一时间也消下大半,感到气氛有些紧张,于是乎自解道,“这,我是这样想的,听老爷说这样的事,我做媳妇的本也不太爽快,只是听得原是这样的苦出身,想必是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的主,不像我自家两个妖媚,添不了帮手还添愁的,”她一边说,一边望着王溪,见她气定神闲,含笑着望着自己,丝毫没有半点沉不住气,发觉她的神气和意态是一面镜子,照见自己不免有些飞扬浮躁,所以惭愧地笑了一下,坐下来从衣服里抽出一条帕子,抹了抹嘴角,“我是自家见识,王夫人可别见笑啊。”

“哪里,太太的好意,我总是领的。”王溪这一句接得爽利,且毫无忸怩不自然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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