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的那段时间,路秦把他们之间的点滴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可就算是那么多遍,他也没有在这中间发现他的异常……
——谁也陪不了谁一辈子……路秦腾的想起那晚的烈烈寒风,昀泽一边抽烟一边说的这话,而后几次他也曾提及过,只是路秦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之间这种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导致昀泽始终悲观的看待他们的将来,现在仔细想想,就算他们没有将来,也不代表他们就一定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除非,除非他们之间有路遥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且,柯西玛解答了路秦一个始终想不通的问题,就是张昀泽当初为什么会消失的那么彻底,只是为了让自己断了对他的念想?他害怕这段关系对自己的事业造成威胁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也是一个非常和适宜的退出这段关系的借口。
自此,一走了之,再无相见。
对啊,他最后和徐梅说的是什么?说的是他们终将白头偕老,只不过是天各一方。
他从未否认过他们这段关系,只是他不能存在于这段关系里罢了。从一开始,张昀泽就在等这个契机吧,一旦机会出现了,他就会立刻从这段关系中抽身退步,大约,他也没有想过在回来。
他把自己带上了如今的位置,机遇也好,时势也罢,终究是他一步步的筹谋算计,他通过自己替路遥还清了债,然后又救了自己的命,最后还把自己送上了一条万众瞩目的位置,有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地位,他还欠路家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曾欠了,于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旦细节连上了,这些事情就变得太简单,太明朗了。张昀泽是个很难放过自己的人,如果他觉得欠了谁的,就算是拼了命也会还的,诚如当年他会在离开团楚园的时候那么难过,纵然当初他坐着冷板凳还给老田撑着园子。
珂西玛说了,他是到过哥哥的葬礼,也必然是见过自己父母的了?对于路遥的死,昀泽也会十分自责的吧……没错的,他是旅厉的节目总监,台上喝酒这种酒吧基础的生存法则,张昀泽怎么可能没见过,无论什么记录,哪个不是用命拼下来的,他见过那么多,怎么就偏偏给自己解围呢?当时那个情况,自己也算是半只脚走进了旅厉,张昀泽就那样莫名其妙的高抬贵手放过自己串场?而且还是他和老秦关系那么紧张的时候?他如果连自保这种事儿都不会做,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到如今这个地位吗?
路秦想到了自己被老秦带进那个酒吧的时候,具体过程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偶然一抬头,看到张昀泽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那个袋子落在酒杯中,他阴沉沉的说了一句“今天真的是一个好契机”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里透漏出来的气定神闲,路秦早就该想到点儿什么的。
种种事情都说明,自己只是张昀泽让自己稍微好过一点儿的一个媒介,至于后来发生的感情与牵绊,都是可以轻易割舍掉的,他的债还完了,他抖了抖袖子,毫不犹豫的走了。
如今一切都清楚了,路秦对他们之间所有的奢望都随着柯西玛一句句的反问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今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的冷漠,他突然不会难过了,可能这两年,他已经把这辈子的悲伤都用尽了,他也该结束这种为他活为他死的日子,他也该学着放弃一些人了。
路秦抿了抿嘴唇,刺啦一声将手中的照片撕碎。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这个游戏是不是结束了?我好饿啊……”
☆、破晓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都给彼此一个痛快。”昀泽轻轻的笑了起来,没有轻蔑,没有嘲讽,就好像之前那些亲密无间的时光里,随意的一个轻笑,如今清冽的月光下,依旧让人神往。
他把上好膛的□□举向路秦,这个场景有些熟识,也的确不是路秦第一次面对张昀泽的枪口了,只是上一次是一把道具枪,他们是在做一场游戏,可现在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是真正的恩怨与抉择。
路秦的目光落在那黑洞洞的枪口上,看到昀泽松了手,枪转了一下,松松垮垮的挂在昀泽的食指上,昀泽笑着,眼睛里却噙满了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我跟你哥说过这句话,也算得上天道轮回,现在,轮到我们了。”
路秦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涌上一股被人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的错觉,他很厌烦,他觉得张昀泽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开枪,好,既然他这么笃定,那就让自己来证明一下他错了吧,诚如这些年,他笃定的认为着,实施着,那些所谓对自己好的决定和计划。
他接过那把枪,抬手上膛,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枪口抵在了昀泽的额头上……昀泽也许是司空见惯了这个场景,也许是因为□□在路秦手里,他反而很踏实,看起来竟比刚才还要轻松:“当初我有一句话没说完,你再给我点时间。”
“不念你我一见如故……”
“你闭嘴!”路秦听到这句念词,怒不可遏,额头上瞬间暴起青筋,他记忆里能说这句话的张老师,绝非如今站在他面前这个,这段感情如今在他心里已经不再纯粹了,他不许他在破坏他们之间任何一段记忆。
昀泽很听话,他慢慢阖上眼睛,他这一生也算得上作恶多端,如今把命交在路秦手里,他也算是幸运的。认识老秦,跟着张海权,走到今天,他已经渡不了自己了,那么,就让路秦来渡他吧:“记得从这里走出去,别回头。”
“我让你闭嘴!”路秦现在不单单是不想听到他说那几句念白,甚至连张昀泽的声音都不想在听见,他忍无可忍的往后退了一步,顺势抬起抢,也不管是哪里,就扣下了扳机,枪声非常大,甚至震耳欲聋,震得路秦自己都缩了一下脖子,而后,他望过去,见张昀泽的肩膀上已经喷出了血,他往后踉跄了一下,撞到后面的墙上,他下意识的一只手去扶肩膀,疼的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枪的距离很近,路秦隐约都能看到昀泽肩膀上的肉绽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了枪,他怎么能冲昀泽开枪!路秦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上去扶住他,但是又想起是自己开的枪,手就不住的抖着。
昀泽喘着粗气抬起头,看着脸色煞白的路秦,知道他肯定吓坏了,他哪里开过枪,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昀泽想安慰他两句,但是肩膀太疼了,长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来,最后他勉强站了起来,缓了两口气,然后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把路秦揽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路秦的后背:“没事儿……没事儿……别害怕……”
昀泽说道这儿就说不下去了,低下头,脸埋在路秦的脖颈间,似乎是无法忍受疼痛,他居然低低的抽泣了起来,眼泪划过路秦的脖颈,他手上一松,抢落在地上,惊起一阵灰尘,昀泽将路秦越抱越紧,几乎要生生将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而后他开始一点点向地面划滑下去。
路秦呆呆的望着前面,漆黑的长廊里没有一丝光亮,像是看不到头的黑夜一样,血腥味弥漫在鼻子里,他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甚至仿佛是要原地爆炸。
周围骤然亮了起来,白色的光芒从四处向他照射过来,周围是一排排的座椅,那椅子的样子很熟悉,他走过不少这样的剧场,剧场的椅子嘛,都是大同小异的。
但是面前仿佛是二楼的墙壁了,他回过头,想要看看舞台,可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张昀泽,他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正指着自己,路秦无奈的歪了一下头,可还是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出来,其实他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笑自己太笨了,被张昀泽玩儿的团团转,不过,自他们相识,几次过招,他都被昀泽轻易戳穿,或者将计就计的套在里面,就没有赢过,现在输了,也不是特别丢人的事情了。
路秦虽然输了,但是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他往下走了几步,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看着,觉得这个剧场真的好看,可肚子却没有眼色的叫了几声,他转头看着张昀泽,二楼吊着的灯笼下面,张昀泽眉目如画的站在那儿,目光也往下看着,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