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人立即投来惊讶的目光,他们皆以为杜尘澜会斩钉截铁地否认。就连闵氏都已经做好被公爹责骂的准备,只要杜尘澜一否认,她就开口为恒哥儿辩解。
不管这事儿是不是杜尘澜做的,她都必须要让杜尘澜背上这个锅。没想到杜尘澜竟然没有直接否认,这让她十分奇怪。不过这小子心思多,她倒要看看杜尘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说杜尘澜承认是自己推了恒哥儿,她是绝对不信的。
“此话何解?”杜高鹤微微皱眉,不知杜尘澜是何意。
钱氏望了杜尘澜一眼,有些欲言又止。这孩子之前精明地过分,为何今日却犯傻了?这种事怎么能承认?
“澜哥儿啊!这是你推的,就是你推的。不是你推的,就说不是,怎么又叫不知呢?当着好笑!”秦氏唯恐天下不乱,她本就嘴碎,这会儿见杜尘澜竟然给了这么个答案,不由好奇地反问道。
杜高鹤将冷冽的目光投向了秦氏,这个儿媳,就喜欢挑拨离间。这么多年,性子还是难以转变。
这秦氏娘家只是个卖豆腐的,家中还有两名兄长,日子过得十分困苦。
而秦氏豆蔻年华就开始在坊间抛头露脸,替家中卖豆腐。因颜色好,就得了个豆腐西施的美名。
只是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毫无规矩可言。之前刚嫁入府中之时,他就觉得此女言辞粗鄙,举止不雅,很是看不过眼。还是这几年才学了些规矩,看着比之前顺眼了多了。
若不是当年老二自己在坊间看上了秦氏,非要将人娶回来,他怎会允许老二娶这么个女子回来?
简直是丢了他们杜府的脸,这门婚事当初在府城一度成为笑谈。
“当时孙儿与恒哥儿都在气头上,我二人说到激动之处,恒哥儿不免对孙儿有些肢体上的碰触。当时的情景有些说不清,或许是孙儿躲避之时无意触碰到他,导致摔倒。又或许是恒哥儿动作幅度太大,自己不小心滑倒所致。毕竟当时恒哥儿将茶壶摔碎,地上有些湿滑。”
杜尘澜这么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要是否认,不要说长房,就是老太爷都不一定会信。
杜高鹤没想到杜尘澜会这般解释,这番话看似说得模棱两可,却又将自己给摘了出来。此子果然聪慧,只是心机未免太重。
“这么说来,恒哥儿摔倒确实与你有关?”杜高鹤故意如此问道。
“当时恒哥儿就在孙儿的院子里,自然是与孙儿有关的,这一点绝不否认。恒哥儿伤成这般,孙儿十分过意不去。”
杜尘澜突然走至杜高鹤面前跪下,“祖父!不管恒哥儿对孙儿有何成见,孙儿都是恒哥儿的长辈,并不应该与之斤斤计较。他受伤,孙儿也难辞其咎,因此,孙儿愿意受罚。”
第四十五章 君子行事之准
“你愿受罚?那你的意思是认错了?”杜高鹤微眯着眼,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使得巧妙,但他绝不信杜尘澜是真心的。
“父亲,澜哥儿毕竟年岁还小,他也只比恒哥儿大两岁而已,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此事......”杜淳枫见状有些着急,立刻站起身朝着杜高鹤行了一礼。
父亲平日里看着不管事,可府中大小事根本瞒不过他。若是他要惩罚府中小辈,定不会手下留情。澜哥儿身子骨弱,怎能吃得消父亲重罚?
杜高鹤将手一摆,打断了杜淳枫的话,“你让澜哥儿将话说完!”
杜淳钧今日对杜尘澜又一次刮目相看,如今府中生意都是他在过问,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见了不少。杜尘澜的心思,他怎可能猜不到?
只是正如三弟所说,杜尘澜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重的心思?那日后恒哥儿与杜尘澜碰上,免不了要吃亏。更何况杜尘澜还占了身份的优势,再怎么说也是恒哥儿的长辈。
“你说,你是否认错?”杜高鹤指着杜玉恒说道。
“回祖父!若是指孙儿与恒哥儿斤斤计较,导致恒哥儿受伤一事,孙儿确实有愧疚。长则尊之、幼则庇之,此方为君子行事之准。孙儿是恒哥儿的长辈,没有谦让小辈,有违君子之道,枉读圣贤之书,的确有错!”
杜尘澜低头行了一礼,脸上满是真挚。
此言一出,屋内之人再次被惊。他们将目光纷纷投向了那个跪在地上、身姿如松柏般挺立的小小人儿,皆暗暗惊呼,此子当真是个妖孽。
杜淳枫对这个嗣子着实惊讶了,这孩子竟如此早慧?之前他也只不过是教了些字儿而已,这孩子这般大道理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秦氏望了一眼三房夫妻两人,见他们也是一脸惊讶的神色,便知这不是三房夫妻俩教的。也对,三房夫妻俩要是有这等口才,也不会叫他们两房这般欺负了。
她出身市井,虽然不懂读书人这些个之乎者也,但她不得不承认,杜尘澜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些,当真是十分聪慧了。
她家州哥儿八岁时,才刚刚启蒙,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呢!
老三两口子竟然捡到宝了,捡了个这么精明的儿子。秦氏随后看了一眼杜高鹤,正巧看到了杜高鹤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之意,不禁皱了皱眉头。
杜高鹤摸了摸胡须,此子虽年幼,可这冠冕堂皇的大义之辞倒是张口就来。他刚想说话,却不想杜尘澜又开了口。
“刚才的错只是其一!”
杜高鹤挑眉,屋内之人也都不由自主正襟危坐,想听听杜尘澜接下来的话。
“那其二呢?”杜高鹤好奇地问道。
闵氏捏着帕子的手有些颤抖,老爷子这是何意?眼前这情况,对恒哥儿十分不利啊!
杜尘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一旁坐着的二房夫妻,“侄儿接下来的话或许会令大伯和大伯母感到不适,不过这都是侄儿的肺腑之言,还请大伯和大伯母海涵!”
杜淳钧闻言便知这肯定是要说到恒哥儿了,只他年长杜尘澜这么多,又是杜尘澜的长辈,直接与他计较,未免有失、身份。
“无妨,你且道来!”杜淳钧只好点了点头,表现了自己的大度。
闵氏倒是觉得不能再让杜尘澜说下去,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刚要开口,却被杜淳钧一把扯住。她回头看过去,只见杜淳钧眼含警告地看着她。
“回祖父!既然已得了大伯和大伯母的谅解,那孙儿就直言不讳了!”杜尘澜才不管闵氏的意愿,反正有杜淳钧发话,还有老太爷在,闵氏作不了妖。
放屁,她什么时候说要谅解了?闵氏气得胸口略有起伏,忍不住在心中将杜尘澜骂了个狗血淋头。
“祖父,您看恒哥儿小小年纪,常常出言不逊,举止粗野,还有些蛮横无礼,如此不免失了大家风范!正所谓人生百年,立于幼学。若是幼时不好好教导,那便养成了陋习。古语有云,少成若天性,习惯之为常。倘若幼时习以为常,那日后又如何能改?”
“孙儿明知恒哥儿已违背古训,便应常常提醒,助其纠正,相互勉之才是正道。可孙儿不仅没能规劝,还助长其气焰,孙儿有错,此为其二!”
杜高鹤扯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隐藏在胡须下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才到他腰际高的幼儿,口中说起与他一般大的孩童时,一口一个小小年纪,一口一个晚辈,让他实在有些无语。
“澜哥儿,你的意思是说恒哥儿的教养有问题?撇开咱们府中这些长辈不说,恒哥儿在私塾时自有其外祖父教导。他的外祖父乃是饱读诗书的秀才,难道不会教他这些道理?而他外祖父正巧也是你的夫子,还是说你在质疑夫子的品德和学识?”
杜尘澜这话,让杜淳钧确实有些不爽了。毕竟是自己的孙儿,他怎能容许杜尘澜去诋毁他?
更何况即便恒哥儿的性子确实需要严厉管教,但那也轮不到他杜尘澜。府中长辈这么多,私塾的夫子还是恒哥儿的外祖,轮得到他杜尘澜来操心?
说到底杜尘澜也不过是个庶出三房的嗣子,身份怎比得上他们长房长孙尊贵?这杜尘澜,当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竟然还妄想爬到他们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