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她捏了捏手心，大略是想到些东西便出了口，竟把楚国和齐国两边都夸赞了一番。博士没挑出甚么差错，便叫她坐下。
后面有几人低语出声，听不清是在说些甚。“扑哧”一声，竟有一位女子笑了出来。
“程峤月，宋叶蕙，你俩下学后把这堂所学亲自交给我。”博士顷一抬眼，继续授课。
入学三日后便要从另三门中自行选择一门，进行国子学外的堂学。
王陵之选了算学，用她的话说，“我一不犯事，二不做狱吏，三觉书法无趣。学好算学以后还能在长安城里开铺子赚点银子花，也不至于不通算术被伙计坑了去。”。
我笑道她想的长远，她却是摇摇我的胳膊，“要不你也和我一起报了算学？”。
“你就好好学，到时候当我的‘女先生’，讲给我听。”我在塌前坐下，斟了一杯茶递给她，此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我也着实羡慕阿兄一手的好画技，可书画一体，况我这字也得再练练才行。
正说着话，仪远公主进了屋。
她听我说要选书学，忍不住眉角抽了抽，像是想起甚么似的开了口，“你的字，选书学倒也不为过。”。
我笑了笑，“我字丑，自该是勤加练习。”。闻言，她便瞧了我们一眼，从铺上拿出一把剑转身出去。
王陵之从案几上俯身过来，手肘轻抵着，语气带着些不满，“瞧沈洛卿那样，进了国子监还拿自己当公主呢。昨日程峤月不过是唤了她的名儿，她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吃了。你都没看见，可把程峤月吓坏了，急忙改口叫‘公主’呢。”。
“我瞧你的字也不差，竟这般说你。”她叹了口气，眸光中带着几分怜悯。
我笑出声，只好抿了口水压住，“我这字，时好时坏，自己也把控不住的。”。心想，若是你那日见了我的字，只怕不会这样说了。
“咱们现在与她同在一处，只要相安无事便是，祭酒眼皮子底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面上还是要尊敬客气些的，毕竟身份金贵着。”我取过前日里每人发过的剑递给她，自己也拿上一把，嘴里念叨着。
王陵之点点头，一前一后便出了卧房。
这堂课在小训练场，美其名曰“切磋比试”，实则不过是在日头底下晒晒，没有多少人上心。
小门生们歪七扭八的散乱站着，相互间说着话。王陵之拿剑柄胡乱在我面前挥着，煞有其事，“你看，威不威风？”。
我忍着笑意，“像有那么回事儿了。”。一旁的陈汀玉怯怯伸出手来戳了戳她，“陵之，你后边儿的那股子双髻要被晃散了。”。
话刚出口，周围已有三三两两的笑声。“哎呀”王陵之忙用手去拂了拂。
我转到后方一看，果真是快要散了，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刚才不是还耍威风么？别急，我帮你紧一紧。”。
好说也是在府中看惯了韶灼那双巧手百十来回的摆弄，应该也不多难。
瞧着眼前这个虽有些不成形但比之前定住样子的髻，我一抿嘴角，尚可。
这堂课的讲师人未至语先闻，厚重的语调从后方传了来，“这堂课不做规定，场中的物品均可使用。小门生们两两一组，自行练习即可。”。我转身瞧去，竟是魏讲师魏慎。
本来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不少，大家都转过头去瞧着着声音的源处。他顺势走向前来，负手拿着一把弓。
我正扬起头瞧他，穿过人群，他也朝这边看过来，眸光一定便点了点头。“你们可以唤我魏讲师。在正式开始之前，大家可以先试试这把弓。”。
“方才那边的孩子们要打个赌，有人说，你们这群的小门生中没有人可以射中那道靶心。”他拿着弓的手直指过去，正对着远处那道靶子。
“不如魏讲师先打个头，让我们见识见识。”沈邑抱着剑，环胸斜站在一旁，一挑眉间。
他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魏慎似是知道有人会这么说，只低过头一笑，走到草地正中去，“如此也好。”。
我瞧着五皇子沈邑像是一副看戏的姿态，他身边的仪远公主沈洛卿倒显得乖巧。
魏慎从旁一侧拿过羽箭，一只脚向前跨了一步。微风吹过，他面侧的两捋鬓发轻拂起，衬得他轮廓生动清晰起来。暗蓝色的袍角微摆了一瞬，只露出半截黑靴来。
一手拉弓，眼睛半眯着，还未等完全看清姿势，箭已离弦。“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沈邑放下手，敛去了半分笑容，认真的打量着魏慎。人群中又开始有了议论声，王陵之拉过我，带了几分赞叹，“这魏讲师当真是利害，不愧为你以前的老师。这能给将军家的小姐任教的讲师，还真是不一般。”。
她盘臂瞧了瞧魏慎，还不忘咂咂嘴。我有些好奇，“这些你都知道？”。
她转过头，睁圆了眸子，“你未免太小瞧将军府，况且这御赐的东西，长安城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
“我说，你可是将军府上的，随随便便吹口气，那骆驼还不得飞天呢。”。
我一笑，还真是未见过如此新奇的比较。
三十六把弓，两人一组，光是拉弓射箭这一环节就下去了不少人。陈汀玉连弓也没有拉开，急得羞红了脸。
我瞧着一大半人陆陆续续都退了下去，表情恹恹的。
场上现只剩下通议大夫蒋承翰的幺弟蒋煜，太府少卿程炳雄之女程峤月，五皇子沈邑，仪远公主沈洛卿。还有站在一边的王陵之和我。
蒋煜性子太过于急，尚未完全开弓时箭已飞了出去，最后只是蹭中了靶子，羽箭落在了地上。
沈洛卿一瞧便是不常练武的，虽姿势对了，但指尖微翘起，像是捏了一块炸雷。不出所料，未中靶心。
“你说，这些人当中莫不是真没有能射中靶心的？”王陵之梗着脖子朝前瞅，用肘轻戳了戳我。
“你忘了自己也要上场么？”我轻凑到她耳边。她一愣，“对啊，我待会儿也要上场！”。说不清是惊还是怕，她捂了嘴脚下小步子跺着。
“待会儿不如现在吧，让我也瞧瞧王大人的爱女，到底是何水平？”沈洛卿嘴角一勾，轻呵一声。
我瞧着王陵之望向我，眉头紧了紧。她肩上的那只手看似是随意搭着，只是下一瞬便推了她出去。
“欸，你...”王陵之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推到最前面去，人群慢慢散开，大家都主动给她留出一席地来。
“我想让陵之多展示展示，你也算是她的姐妹，莫不要会错了姐姐的一番好意。”沈洛卿在说到“姐妹”时顿了顿，有些挑衅的望着我。
“自是不会。公主殿下肯给机会展示，我们旁人自当高兴才是。”我嘴角噙着笑，缓缓道。
这一番话似很是受用，她浅吟了一声，甩过衣袖便走远了。
小训练场的另一面也松散着站着些人，似也在朝这边瞅着。不远处是些许人比试枪法和剑法的身影。
我将目光移了过来，王陵之正要取去羽箭。我轻拍了拍她，“尽力就好，还有我压底呢。”。她点了点头，似松了口气。
沈洛卿不过是想找机会压压我们的“士气”，若是趁机再丢了脸，岂不是正遂她意？
没想到王陵之却也是个利害的，羽箭着靶，大约又下了靶心一寸少些。
我瞧着她禁不住跳了起来，欢喜的正冲我跑过来。我一转眸，果见那人一记冷眼过来。
我故意玩笑她，“你这般能干，怕有人心里不痛快呢。”，她也没好气，“不痛快憋着，谁要看她的脸色。”。
“薛炤，我给你说，就差那么一点儿，差一点儿我就中靶心了。”她用手指比划着，模样有些好玩。说罢又随意拍了拍我的胸脯，“待会儿就瞧你的，我可是把全部的希望都放你这儿了。”。
“行。”我微一弹她的手。她继续附在我耳边，“咱们先不说射中靶心，至少也要赢了那只‘花枝招展的孔雀’。”言罢冲我挤挤眼，“快去吧”。
我知道她在说谁，尤其是张牙舞爪的样子，这么一想还是有那么些贴切。
就在说话间的功夫，程峤月刚好中了内环上的那道圈，她作了个揖道，“见笑了。”。
我瞧她神态举止自然大方，像是知晓自己最后的结果一般，心道她必定有几分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