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贺齐朗弯了弯嘴角,“我能带炤炤去那边说几句话么?”贺齐朗身形未动,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侧站了一边去,转过脑袋也不再看我。
焘荣堂侧面有一转回廊,周围的桂树还是绿油油的。
他突然开了口,“这次生辰后,你就要去国子监了。”我轻点了点头,低头用脚蹭了蹭茸茸的草面。
“瑾阙兄长也会在那儿么?”我突然想到,便抬头问他。
他笑着瞧我,“虽不在一处,可总归都在国子监的。”言罢他往袖间拢了拢,又微一愣。
“怎么了?”我有些好奇。他看向我,有些犹豫,“生辰礼物,可是要迟些再给你。”
我笑了笑,“不碍事的,不是有这个么?”说罢拿起手上的物什冲他摇了摇。
他们都去了内堂坐下,看着满满当当的大堂,我竟生出些憋闷来。鸣翠和阿福提了爆竹要去院子里放,问我去不去,我摇了摇头,却无多少兴致。
我在门口等着,久不盼来清河公主。母亲从堂内走了出来,“早些时候皇上派人赏了镶金底子的画屏和翡翠瓶子,还有些发钗配饰,都是长安城时兴些的式样。还带了话来,说是仪远公主请你日后去宫中一道玩耍。”。
我恍若未闻,现在听到仪远公主已然可以做到毫无波澜。
母亲在一旁叹了口气,似是有些话要出口。
“清河公主呢?”我扭头看向母亲,这种热闹场合,她应是最欢喜不过的。母亲细盯着我,“我倒不知,你何时与清河公主走的这般近。”。
我心下漏了一拍,有些无措的低了低头。
母亲转过头去没再看我,“清河公主的母妃病了,她在身边守着不能过来,便托身边的珊瑚备了礼送来。”。
我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远处。里坊间尽是错杂的行人,日光渐渐黯淡,隐约还能听见远处街市边热闹的乐声。
“今日你是寿星和小主人。炤儿你大了,有些明面上的礼节,娘亲恐说多了你也烦。”我转过头来,母亲轻抚了抚我的脸,勉强勾起一个笑来。
是了,“阿娘,是女儿考虑不周了。”我拉着母亲,向堂内走去。
阿娘取出酿制的梨花白,我拿过自斟了一杯,冲着堂内诸人环环一绕,他们见我进来,也压低了声音朝我这边瞅着。
我举过酒杯,“诸位叔伯婶婶,哥哥姐姐,还有以前没见过的朋友们...”思及此,我朝杜箬漪笑了笑,她也举过酒杯莞尔。堂中还有些我不认识的人,想来待会儿还得一一去碰面。
“今日正值我七岁生辰,各位赏脸来家中小叙,舍中更是蓬荜生辉。大家共饮此杯,尽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年关父兄回朝,携一家老小再亲自登门拜会。”
我饮下杯中的梨花白,口中一阵清冽,带着丝丝甘甜。众人都笑着举杯,我一一望去,有不少人比之前显得更为开怀。其间还夹杂着些褒奖之词,我朝母亲看去,她笑着冲我点点头。
我拿着梨花白走到贺齐朗身边,见他身边还空出一个位置来,“给我留的么?”我凑到他身边嘻嘻一笑。
他远远的便瞅见了我,此时却转过头不再瞧我,夹起一片茄饼在碟中。“这种酒你不是喝不惯么?我去取米酒来。”。
他瘪了瘪嘴角,“你不去给你的瑾阙兄长斟酒么?怎的跑了这儿来。”。我有些好笑,故意恍然大悟道,“你倒是提醒了我,那我先去斟酒喽。”。
我去换了杏遥露来,正作势要走,“回来,给你留着位儿呢。”他微一拉我的衣袖,我笑着坐下。
贺夫人和浮杉也只是笑。浮杉轻凑到我耳边开了口,“我二哥可是常挂念着你的,你就陪他多说会儿话吧,晚些去斟酒也不迟。”。
我笑着应下,浮杉话音刚落额头便挨了一记,“小丫头片子,食不言。”。
李瑾阙走的时候我正和杜箬漪说着话,她比我大两个月,沉静乖巧,话语声柔柔的像要滴出水一般。
李瑾澜冲我眨眨眼,“记得换好便服,晚上大哥可是要给你个惊喜的...我们...哎哎哎我话还没说完...”。李瑾溯蒙了他的嘴,揽着身子朝门外走去,“总归晚上还要见的,都说了是惊喜,说出来未免失了兴致。”。
他一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偏过头来,“韶灼,稍晚些再见!”。
韶灼在旁里低下头去,用我俩可以听到的声音,“谁要和他见。”。我抿了嘴,觉得甚为好玩。
“姐姐晚上也同去,以后都是要在一处相处的,热热闹闹的多好。”我转过头去拉着一侧端站着的杜箬漪。
她也没有托词,反握着我的手笑答道,“一切都听妹妹的。”。
“晚上玩什么?炤炤阿姊竟不叫上我么?”身后伸出一个小脑袋来,靠在我的肩旁。浮杉的小辫在一侧耷拉着,蓝色的丝带结成好看的花样,她朝我吐吐舌头。
“小机灵鬼,正说要去寻你呢,贺齐朗呢?”我捏捏她的鼻子,“薛扬灵,这会子才记起我了。”贺齐朗揉了揉我的头发,有些嘟囔。
“早前便一直想着你们呢,今晚我们一起去。”贺齐朗勾了我的脖子,“好啊,一起去。”。
☆、意料外
戌时刚过,杜箬漪便来炤苑寻我,她换了淡粉的束腰方襟领襦裙,两侧的衣摆活像只蝴蝶,正是翩翩佳人的风姿。
“妹妹可准备好了?”细细柔柔的声音沿着窗棂传了进来。我正系着衫子上最后几颗纽扣,朝鸣翠使了眼色。鸣翠退了出去,“杜姑娘先里面请,我家小姐正换着褂子呢。”。
“小姐先别急着动,奴婢给您扎一个辫儿。”韶灼拉着我在菱花镜前坐下,用梳子轻轻地刮着发。
恍惚记起了些物什,我便问韶灼,“从扬州城带回来的几盒茉莉兰膏还在匣子里放着么?待会儿给杜姐姐和浮杉拿几盒去。”。
系好发尾,韶灼又拿了顶黑绸圆顶小帽事宜我带着,我瞧着自己的这副打扮,深觉不赖,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杜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还差一柄扇子,这么一摇,风流雅致极了。”杜箬漪望着我,眼底竟有些光彩,“想不到,妹妹这么个标志人儿,书生打扮却是儒雅非常。”。
我轻轻一笑,“我是书生,姐姐是官家小姐,咱俩,是最配不过的。”语罢便轻挑了挑她的下巴。
“小小年纪便这般能言,亏得妹妹不是个男儿身呢。”她身子往前凑了凑,反倒弄得我面上有些发烫。
“鸣翠,你也同去。”我回过头去,鸣翠正在收拾衣物,她的手一滞,“小姐带上韶灼就好,我就在苑里照看着。”。
此次从扬州回来,我感觉鸣翠变了不少,不大和我们一处说话,也鲜少打闹,但是处理起苑里的事物更加井井有条,相较于韶灼的细致来更是无不及。
前几日里,赵嬷嬷被打发走了,也是鸣翠一同去禀明了母亲,仔仔细细说了来由,韶灼说言语之中竟让人挑不出甚么差错来。就连此次回城之后,她也把苑里的账本一五一十的做好,这在以前是万万不可想的。
鸣翠,的确在这段时日里长大了不少。可是我却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似在无形中拉大。
思及此,我也由不得她,“不行,我们要一起的,你和韶灼,少了任意一个都不行。”。
韶灼也拉过她走到我身边,轻戳了戳她的脸蛋道,“怎么啦?和小姐还这般客气么?”。我瞧着两人在一旁又似往常一般闹起来,没有急着打断她们,倒觉得心下一片踏实。
杜箬漪从凳上起身,“如此细瞧着,倒叫人觉得薛将军府上出了三位千金呢。”,鸣翠抿嘴一笑,望着韶灼,“我们俩可是当不得的”。
“我看当得。如今我喜与杜姐姐相识,若是杜姐姐不弃,倒不如一并做个姐妹。以后欢欢喜喜的,常在一处顽耍。”我扯着腰间的穗子,笑瞧着杜箬漪,她也应下。
暮色渐浓,谈笑之间,我们一行人便朝着府外走去。
暮春之夜的长安城,比冬季多了几分喜悦热乎的气息,又无暑季那般让人发闷,一切自然恬淡,空气中又略卷来几分夏初时节携来的热浪,像是时空的更迭一般奇妙。
李家的三位公子早已在府门口等着,李瑾溯倒是看着韶灼就殷勤。李瑾澜一拍他的胸脯,“瞧,韶灼姑娘来了,不枉你等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