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心里有数,您当我尚年少无知吗?我堂堂天蚕庄庄主,处事自有量度,您且少操这份心罢。”卞桑兰生怕老夫人喋喋不休说教,便把铜鸮摆到老夫人前面,问:“娘亲可知晓如何开启这玩意儿?我实在琢磨不出来,想了一下午,一个头两个大。”
老夫人瞅着卞桑兰,知她一门心思想打开铜鸮,也疲于多说。她捧起铜鸮仔细端详一番,随后又对照着百里弥音写的启示陷入沉思。
“娘亲?”卞桑兰见母亲如入定般看着百里弥音写的字,以为她看出了些端倪,不禁趴到桌上撑起脑袋盯着老夫人,双眸亮晶晶,充满希冀。
老夫人应了声,随后放下铜鸮,揉了揉眉心,道:“为娘也看不出门道。”
“......”卞桑兰叹了口气,闷声道:“您入神了老大半天,我当您有甚发现呢,害我白欢喜。”
“我哪有入神,只是这些字看着费劲,不好辨认,谁写的?”
卞桑兰闻言,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户绾和百里弥音看完《北隅志怪》里关于雪蛟的描写,双双沉默。
书中说,雪蛟经年蛰伏于冰川深处,以千年为蜕皮周期,逢变蜕时,它会爬出冰川接受为时月余的日光洗礼。在蜕皮过程中,因其痛不堪忍,嘶叫如洪,宛若沉钟,势必将引发剧烈的雪崩,故传说它乃司管雪崩的上古神兽。
怪不得雪蛟会盘驻在绛霄峰上,那是苍塞最高的冰峰,最接近天穹。
祈雨方士的记载已被百里弥音证实所言非虚,因此,俩人对《北隅志怪》里所写之事并未存疑。即使不确定雪蛟蜕皮时是否真的会引发雪崩,百里弥音也无法押上百里氏族人的身家性命去赌个真假,她赌不起。
户绾阖了阖眼眸,一想到苍塞一波甫平一波又起,便觉得疲惫与气恼。她为命运多舛的百里氏族人感到怨怼,就算隐世僻壤,清心寡欲不问尘俗,却要面临灭顶之灾。此前已经被卞桑兰害得一蹶不振,本以为否极泰来,岂料又是绝境求生,这叫百里氏族人如何承受得起一连串的打击。上苍未免太无情,莫不是要将百里氏族人赶尽杀绝方休。
百里弥音蹙着眉,眸光深沉,起身道:“我得回苍塞。”
户绾一眼看穿百里弥音的想法。既然雪崩是因雪蛟蜕皮时痛苦的嘶嚎所导致,倘若能在它蜕皮前灭了它,兴许可以阻止这场灾难。
雪蛟出现在绛霄峰受洗也有些时日了,谁也不知道它将何时开始蜕皮,眼下不容耽搁,自当快马加鞭赶回苍塞。
“我同你一起回去。”户绾拉住百里弥音的手腕,跟着站起来,说:“我去请卞庄主带我们出去,否则我们走不出沙石林。”
“苍塞天寒地冻,绾儿莫来回折腾了,不如在天蚕庄等我。”百里弥音扶着户绾的肩膀,想消解她的担忧,说:“我与雪蛟也算交过手,它虽体大身长,然而行动迟缓,不甚灵活,要屠雪蛟,费不上九牛二虎之力。我自当快去快回,你毋须挂心我的安危。”
想要与百里弥音如影随形的话已是老生常谈,户绾静静睨着百里弥音,眼里嗔怪之意明显。
户绾素来有主意,既然她说要一同回苍塞,百里弥音也劝不动她,遂没再坚持。
俩人出了门,正准备去找卞桑兰,适巧见她迎面走来。
“本庄主亲自来请你们到偏厅用膳。”卞桑兰见到俩人,不由背着双手,微微抬起她高傲的头颅,摆出了庄主的架子。想起之前百里弥音漠然又傲慢地找她索要书籍,她一口气还堵在胸腔里,此时不自觉便想彰显一下庄主的威严。
“卞庄主来得正好,我与阿音有要事需回一趟苍塞,还请卞庄主安排我们出庄。”
“怎么?是我招待不周吗,你们今日才来便要走?”卞桑兰一听俩人要回苍塞,很是意外。
“说了有要事。”百里弥音道。
“还有何事能比金丹卷紧要?百里弥音,眼下我对开启铜鸮的法门仍然一头雾水,你光是指望我,自己倒逍遥。”卞桑兰着恼道。
被铜鸮困扰的卞桑兰以为百里弥音准备不管不顾,把难题抛给自己,不禁有些愠怒。她兀自心急,想取得金丹卷,然而正一筹莫展之际,还想与百里弥音一道研究一番,岂料百里弥音似乎并未上心,卞桑兰难免心有微词。
“卞庄主,事有轻重缓急,开启铜鸮不急一时,然而回苍塞却刻不容缓,你若方便,不妨与我们走一趟,倒可助阿音一臂之力。”户绾私心想多找一个人对付雪蛟,以免百里弥音孤军奋战。
卞桑兰的伤势已然无碍,户绾亦知她身手不凡,若有她相助,与百里弥音合力屠宰雪蛟,想来应是稳操胜券。户绾不愿百里弥音犯险,然而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为她分担,能找个人帮忙再好不过了。
第三十九章
“究竟何事?”卞桑兰心生疑窦。
户绾上前一步,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卞桑兰。
卞桑兰还真是急性子,得知此事,她立马差人备了马,饭也没顾上吃便领着户绾与百里弥音出了天蚕庄。
仨人顶着夜色往苍塞赶。
不同于户绾与百里弥音凝重的担忧,卞桑兰依稀感到雀跃。但想到能与百里弥音并肩战斗,事成后还赚了一份人情,这是何等难能可贵的机会啊。谈不上多需要这份人情,却总想与百里弥音有更多羁绊,也希望借由此次联手屠蛟,从而让百里弥音对她刮目相看,往后对她和善些便心满意足了。思及此,卞桑兰忍不住内心窃喜。
回到绛霄峰已是深夜,百里氏族人均已睡下,只有百里元因伤难寐,秉烛夜读。他听到动静,侧头看向仨人,神情愕然。
“你们怎么回来了?”百里元问。
百里弥音径自上了旋阶,回石穴取弓箭。
“你倒挺有闲情逸致啊,这么晚了还看书。”卞桑兰瞅了眼百里元,漫不经心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看来苍塞的安危也指望不上你了。”
“妖女,你深夜到访怕不是特意来挖苦我的吧?”百里元扔下书,气愤道。
卞桑兰轻嗤一声,讥讽道:“冒着寒风前来挖苦你,你也配?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你们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掐架?”户绾深深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若逞口舌之争便能解决问题,那户绾才是当仁不让的劲敌。
听户绾如是说,百里元也不好再与卞桑兰计较。他瞪了眼卞桑兰,转而望向户绾,问:“户绾姑娘,你们怎会连夜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户绾点点头,道:“百里公子可知绛霄峰上盘伏着一条雪蛟?”
“这几日,我因伤睡得不踏实,夜里偶闻外头隐约有窸窣响动,还以为是我幻听了,今日才从掌祭口中得知是雪蛟作祟。”
卞桑兰敛敛眸,她亦有听到过百里元所说的动静,只是当时以为苍塞有飞虫走兽,未往心里去。
“发现雪蛟时,掌祭和阿音概以为它与人无害,遂未置理。今日我偶然得知它的出现将会引发剧烈雪崩,这才慌忙赶回来,欲将其杀之,以绝后患。”
“啊?这......”百里元忧心忡忡道:“雪蛟体型庞大,祭司奈何得了它吗?要不要我再叫些人来?”
“这不还有本庄主嘛。”卞桑兰双手环抱,一派成竹在胸的气势。
百里元对卞桑兰的话不以为然,只看着户绾,询问她的意见。
“既然阿音没有惊动族人,想来是有把握的,百里公子便莫扰人清梦了。”户绾对百里弥音有信心,便是鲦山山体内的九头虺亦伤不了百里弥音,雪蛟就更不在话下了。再说,还有卞桑兰从旁相助,倒无需兴师动众。
谈话间,百里弥音已背着箭囊下了旋阶,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卞桑兰还以为百里弥音会稍微与她商量一下屠杀雪蛟的计划,岂料百里弥音压根没有话想说,遂连忙跟了上去。
百里元与户绾紧随其后。
一行人借着月色,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绛霄峰外,唯有百里弥音如履平地。她走路无声,在寂静的夜里宛如幽灵。
随着百里弥音驻足,一行人亦停下脚步,顺着百里弥音的目光抬头看着耸入云霄的绛霄峰。
“雪蛟在哪呢?”卞桑兰不知雪蛟长甚模样,在朦胧的月色下又看不真切。她半眯着眼,除了绛霄峰的大致轮廓与天上挂着的一轮皎月,别无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