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意思说,你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也不来看我,若不是听阿木来回禀,我连我女儿在忙甚都不知晓。”老夫人虽然板着脸,眼神却关切地看着卞桑兰,道:“见你气色不错,看来已经用天蚕甲疗过伤了?”
“我福大命大,之前受天蚕甲反噬的内伤已无大碍,娘亲毋庸担心。”
“那便好。”老夫人点点头,甚觉宽慰。“阿木说你自苍塞带来两位客人,是何许人也?”
卞桑兰拉着老夫人落座,盯着桌上的铜鸮沉吟片刻,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她想,拿到金丹卷后,必然要让母亲与自己一起服用长生不死药,再者,便是眼前困扰自己的问题,她也想向母亲请教一二,也许母亲会知道开启铜鸮的方法。
户绾捧着《北隅志怪》看得津津有味,一个下午都舍不得放。百里弥音被冷落在一旁,百无聊赖,时不时叹着气亦没有引起户绾注意。她随手翻了翻案上的书籍,不时瞄着户绾,只觉这些文字索然无味,却不知这种闲书为何能让户绾看得饶有兴致。
《北隅志怪》确实是一本闲书,里头记载着北隅一带流传在市井坊间的离奇神怪事件。许多记录在户绾看来不过是无稽之谈,权当趣事看看罢,然而有些事件却让户绾品读出别样的感想,她依稀觉得书里的记载兴许与巫术相关。
“绾儿已有两个时辰不曾理会我,是我活该。”百里弥音绕到户绾身后,幽怨道:“我千不该万不该让卞桑兰寻来这些书籍,让你解了闷,却让我闷得慌。”
户绾闻言噗嗤一笑,当即合上书本,拉着百里弥音在身旁坐下,说:“既然你的本意是要让我解闷,我若不看,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所以说,是我活该。”
“你本是个闷葫芦,我当闷葫芦不会觉得闷呢。”户绾交缠着百里弥音修长的手指,问:“连闷葫芦都觉得闷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其实,你就这般安安静静陪伴在我身侧,我并不觉得闷,只是......能不能......偶尔......从书中分点心理会我一下?”百里弥音垂着眸,不自在地摸了摸眉梢,温温吞吞道。
户绾抿着唇,忍住笑,心想,原来霸道的百里弥音也会害羞。但见她忸怩的模样,户绾不禁心潮荡漾,犹似有一泓清波轻轻柔柔淌过心间。户绾将下颔抵在百里弥音肩上,看着她像羽翼般不时煽动的长睫,温声道:“那我不看了好不好?”
“......”百里弥音不欲因此打扰户绾看书的雅趣,诚如户绾所言,自己本是个闷葫芦,若不让户绾看书的话,那户绾当真要觉得闷了。“不如你边看边讲给我听听,我倒想知道里头写着甚,能让绾儿沉迷。”
“这本书里面无非记载着当地发生的一些离奇古怪事件,缘于匪夷所思,常理无法解释,才特别容易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不过,我隐约觉得有些事件与巫术有关联。”户绾说着,重新翻开书册,指着当中一页篇幅对百里弥音道:“这个故事说的是数十年前,北隅大旱,农耕颗粒无收,饥荒下,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因此滋生疟疾,处境俨然雪上加霜。某日,旱地忽然来了一位方士,声称能为苍生祈雨,无需祭台与祭品,只圈了一块地,命众人围地而坐,如众星拱月般将方士围在中央。众人如逢救星,满怀虔诚依言而行,敬请方士施法。不过半柱香工夫,方士忽而亮嗓大喊——开天门,话音一落,众人只见天幕被闪电划破一条缝隙,随即惊雷大震,黑云翻涌,一场瓢泼大雨便接踵而至。众人沐浴在雨水中,喜极而泣,回神却已不见方士踪影。而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方休,拯救了一方危难。”
“绾儿认为这位方士是巫族人?”
“仅是猜测罢,我记得卞庄主在苍塞解诛心术时也是惊雷大作,而自古也有不少请巫师祈神降雨的仪式,遂想,巫术兴许真有通天的本领呢。”
百里弥音牵动嘴角,略带不屑道:“祈雨术式尤其耗费精元,求一场三天三夜的大雨,即便有浑厚的元气修为亦将命悬一线,我不认为巫族之辈能有舍己为苍生的胸怀。”
“阿音,你与巫族本属同源,莫要带着此种偏见。虽听闻巫族曾经为非作歹,也不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嘛。”
第三十八章
“两族本同源,正因此,会祈雨法术的可不止巫族,绾儿莫忘了,我还是个祭司,虽不曾开过天门,却非不能。”百里弥音扫了眼户绾手里的书,接着道:“你方才提及的旱地叫图兰丹,对否?”
户绾点头,开始意识到百里弥音清楚那位方士的身份。她问:“那位方士,是百里氏族人?”
“他是百里氏族上一任掌祭,因为大开天门,元气大伤,此后一直抱恙,年过半百便病逝了。”百里弥音也是幼年时听掌祭说的,她之所以记忆深刻,全因掌祭以此来告诫她开天门的后果,轻则挫伤元气,重则毁掉一生修为,甚至死亡。
“上一任掌祭胸怀天下,令人敬佩。”
“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若是我,定然不愿。”百里弥音扪心自问,她心中并无大义。她愿为百里氏族断送性命,不过因着与生俱来的使命,她愿为户绾断送性命,因为她深爱着户绾,视户绾如生命。
“若要让你豁出性命,不管为了谁,我都不愿意。”户绾握紧百里弥音的手,想了想,又道:“不,我是不同意。”
百里弥音侧头看着户绾,俩人相视一笑。
“天蚕庄曾也强盛,在这方厚土上肆意妄为,书中记载的诡事多多少少与巫术脱不了干系,但愿卞桑兰掌权后的天蚕庄不会再滥用巫术,否则,让她拥有不死之身倒成了助纣为虐。”
“我相信卞庄主品性非歹,她虽有些娇纵,却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说起来,你与她性子大相庭径,行事风格却相差无几,一样骁勇果决,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人若犯你,绝不手下留情。”
百里弥音本想辩白自己比不上卞桑兰狠心,为了天蚕甲折殇苍塞数百条性命,却转念想到百里南的死与百里元受的箭伤,不由缄默了。百里南虽死有余辜,然而毕竟是与百里弥音有血缘之亲的小叔,又一手将她拉扯大,她却亲手将他推入古墓中的甬道内,让他万箭穿心而死。在绛霄峰内向百里元射出的那一箭,又何尝没有带着戾气。
也许,自己与卞桑兰相较,不分伯仲,百里弥音心想。
户绾靠在百里弥音肩上,兀自翻着《北隅志怪》,想找些有趣的轶闻分享给百里弥音。忽然,雪蛟二字映入眼帘,一下吸引了户绾的注意,她不禁坐直了身子。
百里弥音见户绾突然捧起书本,便好奇地瞄了眼。当看到雪蛟时,她不由凑到户绾旁边,跟着认真看了起来。
听完卞桑兰的陈述,老夫人神色平静,并不震惊,显然,她是知情的。她知道三身族,知道金丹卷,知道天蚕甲遗失的原因。她只是有些意外,百里氏族的人竟愿将金丹卷拱手相让。
“娘亲,十六年了,我心心念念寻回天蚕甲,您知其下落,怎对我只字不提?”卞桑兰撇着嘴,控诉道:“若不是我参悟了感应术,若不是百里弥音有意使两族交好,您怕是打算一直将我蒙在鼓里罢。”
“为娘是知道何人抢走了天蚕甲,但真不晓得它的下落,我哪知苍塞隐居着三身族后裔。”
“那关于三身族,关于金丹卷,您不也未曾与我提起过,事关我巫族宗室起源,如今天蚕庄是我坐阵主事,我不应当知道这些隐秘吗?”
“三身族之所以会分崩离析,个中缘由你已然知道了,金丹卷一旦现世,稍一不慎恐将天下大乱,定然也会殃及巫族,这便是我不愿告诉你的理由。若我说了,你安能不动妄念?我并非对金丹卷不为所动,谁不想长生呢,但与其冒覆族之险,我更趋于独善其身。”
“也罢,反正三身族两大宝藏均落入我手,我就不与您计较了。”卞桑兰摩挲着铜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天蚕甲失而复得,还把金丹卷勾搭来了,简直是喜从天降,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可别得意忘形,既然百里一脉信任你,将金丹卷交由你保管,你当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