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镇又接着问道:“那江先生,您对这吴王可有了解?”
元镇似乎对这位吴王格外感兴趣,络秀忽然想起,这位吴王的王妃莫不是她进京时,师兄说的去世得以厚葬的吴王妃?。
江先生喝完了最后一点茶汤,说道:“我知道那时候吴王和广郡王甚是亲厚,之后皇上将薛皇后的侄女赐婚给他,再后来就鲜少在宫中见到他了。”
江先生默默盯着茶碗里的残叶,似是回忆起了当年,缓缓开口:
“吴王妃虽贵为皇后的侄女,但是自幼随父亲在边疆长大,加笄之年入宫后,仍喜欢穿一身戎装,酷爱骑射,与一般宫中贵女不同,走起路的姿态大步流星,被皇上戏称为大内巾帼。”
江先生这样说的时候,元镇不觉将目光移向了身边的这位小巾帼,络秀眨巴着眼睛,听得十分认真。
“刚入京城的时候,我就听说,吴王妃去世时以公主的仪制得以厚葬,京都的百姓都出来围观哩。”络秀听江先生说完,不由得补充道。
江汝贞是他们三个小辈中最年长的,她点点头说道:“我有印象,当时我才五六岁,却记得那满城缟素。”
“元大哥,你还记得吗?”络秀看着元镇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元镇摇了摇头,严肃的脸上也绽开了一丝笑意,道:“吴王妃去世的时候,我才两三岁,哪里能记得。”
“那我那时候,估计还在娘胎里呢。”络秀也笑着说道。
江先生没有说话,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一边,抚起琴来。天色渐晚,斗茶分了胜负,络秀担心爹爹若是回客栈,没见着她,少不得又是一顿臭骂,就告别了江先生,先进了丰庆楼。
第五章
这天上午,络秀凭着秦夕佳送她的帖子,来到了秦府。她擦了两日江姐姐给的膏药,如今脸上的疹子已经消下去很多,她今日又涂了桢公子送给她的米粉,整个人看上去焕然一新,比初进京时的灰头土脸还要可爱几分。桢公子给她的米粉并不是时下流行的荼白色,而是贴合络秀肌肤的微黄色调,让她的脸蛋看上去色泽均匀,不因疹子而红一块黄一块,唯有两朵天生的酡红飘在络秀的脸颊上,自然大方。
那日她告诉爹爹自己受邀要去秦夕佳的府上,爹爹震惊之余又十分高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两大袋陇西特产的洛南核桃,要她带去给秦小姐,又吩咐臧师兄亲自送她去秦小姐的府上。今天出门前,爹爹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仿佛络秀要去见的不是个普通的官家小姐,而是哪个皇亲国戚。
臧师兄一路也兴奋极了,不停地问络秀是怎么在京城遇到秦小姐的。络秀一五一十地说了,可臧师兄还问个不停,络秀觉得有些心烦,直接反问道:
“师兄,你昨天和爹爹送货之后,晚上怎么不见你,你去干什么了?”
果然,络秀的提问瞬时止住了臧师兄的碎碎问,只见他搓了搓手,眼睛看着地上的石板路,咕囔道:“没干什么,就去找了个便宜的酒楼听书喝酒罢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身上到现在都有脂粉的味道。” 络秀瞥了眼拎着两带子核桃的大师兄,嗅了嗅,说道。
“什么,有吗,有吗?”臧师兄赶紧弯脖子,闻了闻自己。
“哼,我回去要告诉大娘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络秀扬着头威胁道。
“诶诶诶,小络秀,你可不能毁我名声,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不过是瓦子里听张山人说诨话,沾上了点脂粉气。小师妹,你也忒不仗义,你哪次和小包公吵架,我不是帮着你啊?”臧师兄急了,赶紧说道。
络秀想起小包公每次和她吵输了之后黑得发亮的脸,不由得心情好了一些。
“好吧,那我回去就和臧大娘说你每日发愤图强,这趟镖回去就要考陇西盐道的散官。”这个职位虽然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但确是为数不多对镖师们开放的官府职位,可谓是陇西千万镖师们心中的理想。
听到这里,臧师兄眼睛一亮,虽然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但听着过过嘴瘾也教人心情愉悦,却听到络秀接着说道:
“不过嘛,你得今晚带我去一次你昨晚去的瓦子,有福得同享。”
臧师兄两只手都拎着核桃,于是他侧身轻轻撞了一下络秀,大声道:“小丫头片子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吧。”
两人谈笑间,秦府就到了。秦府在京都的北郊,这里路上的车马和行人少了许多,外面的石板路看起来年久失修,府邸门口的石狮子也袖珍小巧,远没有陇西秦府的石狮子霸气。络秀想起陇西的秦府可是他们那儿数一数二的豪宅,位于闹事中的一片僻静之地,每次路过,臧师兄和小包公都要感叹一番,这京都的秦府相比倒是寒碜了许多。
臧师兄似乎也有类似的感受,不过他这次倒是忍住了没说什么,而是帮络秀敲开了秦府的门,将两大袋核桃递给了她,就先离开了。
“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婆婆打开了门,她穿得是下人的打扮,但衣服上却一尘不染,讲究得很,两个核桃般的大眼扫过络秀,往门梁上看去。络秀猜她大概是秦府管事的婆婆。
络秀第一次独自来别人府上拜访,不免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唇,举起了手中的两大蓝布袋子,支支吾吾开口道:
“这是陇西的核桃,我来是应了秦—”
“哦,我知道了,直接去后院厨房吧。”管家婆婆看了眼络秀的红褐色短着布外衫,又瞥了眼她手中的大袋子,不耐烦地说道。
后院厨房?络秀心生疑惑,但又看到婆婆满脸不耐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只是心想婆婆定是要自己先去把核桃送去厨房,再去见秦夕佳。
络秀答应了一声,进了秦府,她走了两步,正准备问这厨房要怎么走,就看见这管事婆婆已经离开了。
络秀看着婆婆远去的背影,她想喊住她问路,却觉得有什么黏住了她的嘴,让她怎么也开不了口。婆婆越走越远,这厨房只得她自己摸索着去找了。
秦府外面看起来门可罗雀,简略到有些寒酸,可这里面却是亭台楼阁尽有,不过都建得不大,也没有飞檐反宇。络秀想着婆婆刚才说得是后院厨房,她便自己闷头往院子后面走,想着总能找到,若路上遇到小厮丫鬟,还能问上一问。
可惜,络秀直走了百步,也不见人影,每间房子都看起来差不太多,不知道那间才是厨房。就在这时候,络秀看见十几步外的假山旁边,竟造了一个小型靶场,靶场上有个男子穿着深青色的短衣窄袖,正在练习射箭。
现下的世家公子皆穿宽袍大袖,连元大哥也都时常穿着宽松的直袖长袍,络秀乍一看这男子一身短着,自是以为他是某个府丁,正在训练,就上前问道:
“这位大哥,请问这后院厨房要如何走啊?”
也许络秀的提问干扰了府丁的发挥,他这一箭射偏了,堪堪落在最边缘的环上。那府丁转过身来,只见他剑眉星目,眉心微微皱着,似乎并不是出于生气,而是长期的习惯。好在他面庞圆润,肤色白皙,整个人看起来不显得凶悍,而是带着与身份不符的高贵,不怒自威。
这位府丁打量起眼前的小丫头,她个子高挑挺拔,稚气的脸庞圆圆的,五官倒衬得小巧可爱,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这小姑娘正从手里的蓝布袋子里掏着什么,只见她掏出了两个核桃,递给了自己。
“这位大哥,这是我们陇西特产的洛南核桃,你拿几个尝尝。”
臧师兄告诉他,出门在外,给别人一些小礼物,是善意的体现,容易让别人放下戒备。
可惜这位府丁大哥戒备很深,他没有动作,络秀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位大哥,我就是想问问,后院厨房在哪里啊?”
“不知道。”府丁大哥冷冷地说道。
络秀听了这话,一下子耷拉了脑袋,她看见府丁大哥拿了箭,准备继续练习,就开口道:
“府丁大哥,你的肩膀太紧了,所谓架箭从容,你放松些会更好。”
听了这话,府丁大哥眉头微蹙,看向络秀的眼睛带着质疑,问道:“你懂射箭?”
络秀点点头,她从小习武,自然会射箭,她还有一把自己的小弩,是臧大娘给她做的。府丁大哥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了络秀,络秀接过后,将手中的两个蓝布袋子递给了府丁大哥。府丁大哥愣了一下,将两个布袋子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