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气管的骤然紧缩,让穆初止不住地呛咳了起来,他握住江迩青筋暴露的手臂,“你......放开!”
江迩倏地松开手,低头看着弯着腰顺气的穆初,拳头攥得咯吱响,“我不想杀人,可我也想活着,到底是谁逼着我们去杀了自己同伴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变态吗?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更有什么资格同情我?”
嘶哑的质问声落在陋巷里,顷刻间就被淹没在街上的吵闹声里,很像他这些年执着地求个答案找生路的样子,投了一个破石头,沉入海底,没有回声也没人在意。
江迩后退了几步,自嘲般地看着穆初,然后愤恨地转头离去。
“江迩。”
身后虚弱的声音响起。
江迩脚步一顿,回头看着慢慢直起身子的穆初。
“我跟你老板买了你的身契,你要跟我走吗?你想要用你自己的力量去毁了斗场吗?”
江迩跟着穆初离开了斗场,去到了七爷的地盘上,跟在穆初身边。
他叫穆初穆先生,这个称呼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做着毒品交易买卖的毒贩,像是他曾经在镇上见到学堂里的老师。
可穆初给他的感觉的确像是个温温和和的老师,他大多时候都是冷静而清冷的,人往哪里一站,你就会觉得他并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比穆初小不了几岁,倒是更愿意叫他一声哥。可穆初不应,他说如果他在家,他要叫别人哥哥的,他就想当个小弟,不想当别人哥。
江迩不明白,但也没问,他向来也是个闷性子。
穆初喜静,戚尧不来吵他的时候,他都会在院子里坐上许久,手里捧着一本书,就着落在脚下的阳光,津津有味地读半天。
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去到山头,望着向北的地方站上许久。
有一次,江迩问他,“穆先生,你一直在看什么?”
穆初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他一句,“江迩,你有什么期盼的吗?”
江迩,“期盼吗?杀了斗场老板算不算?”
穆初蹙眉,“除了这件事,你没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吗?你不想去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吗?”
江迩一愣,自己的生活吗?
是什么样的生活?
是那种无忧无虑,不用担心死亡是不是下一秒就降临的生活吗?是那种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家,有家人和朋友的生活吗?
那样的生活,他也配拥有吗?
他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那些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他不敢想。
“江迩,”穆初叫他,“世界不是只有金三角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在别的地方,人们安居乐业,亲人朋友相伴在侧,那样的生活,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的,你也可以!”
“穆先生.......”江迩怔住几秒,“我也可以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像他这样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沾满着血腥的人,也能去过正常的生活吗?
“可以的,江迩,只要我们逃离这里,并且毁了这里。”穆初坚定地看着他。
“那穆先生你也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江迩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哪儿有魔力,让穆初神色一下温柔了起来,他又望向远方,“江迩,你知道吗?我有个儿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见见他,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也会很喜欢你的。”
山谷里的风自低沉卷了上来,江迩的耳边风声呼声不断,其中夹杂着穆初温声细语的话。
许是那声音里有太多的期盼,连带着他也一同期盼了起来。
可是期盼还未到头,就被掐灭在黑暗中。
他在一个最不恰当的地点见到了阿恒,那个穆初提起来就会笑的孩子。
仓库里闷热地叫人透不过气,血腥味在鼻尖消散不去,他就躲在角落里,喉咙干涩得要着火,近乎绝望地透过钢筋看着穆初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怀里的孩子,目光越过重重人影和他相对。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大义和坚定,并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诉他别冲动,别出来救他。
可他怎么能不救他呢?
他的这条命是穆初给的,如果不是穆初,他早就死在了斗场里。
可变故的发生来不及他的出手,戚尧忽然兴起的赌约,仓库里接连响起的枪声,随即而来孩子的痛哭声,都在活生生地撕扯着江迩的神经。
他看着穆初变得死灰的瞳孔,只觉得眼前恍然一黑,回到了自己最无助的小时候,那会儿他也这样的绝望,无能为力。
只是那时候他为了自己的命,这时候为的是穆初。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喉咙里尝到了一丝的甜腥味,心脏仿佛间被紧紧地攥住,呼吸沉在肺腑里,就像是千斤重的石头,一寸一寸地压下去。
穆先生,对不起。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一定会护着阿恒长大。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金三角的冬天聊胜于无,总归就是衣服多穿了几件,树秃了几根,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
小孩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受罚,手里端着两把枪,高高地举直着,颤抖着。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落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江迩踩着皮鞋走到他的跟前替他挡着一点毒辣的阳光,才觉着他和穆初真的长得很像,那双眼睛,神韵都是相似的。
听说他被戚尧吓得发了高烧,阎罗殿走了一圈回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里一片空白,戚尧就将那个白字当成了他的名字。
其实他有个很好的名字的,穆初说过阿恒的名字取自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叫穆之恒,不是空白的白。
小孩仰着头看他,也不说话,就是看着,神情戒备,生怕下一秒就挨揍一样。
江迩觉得心疼。
他弯下身子,接过他手里的枪,笑了一下,“小白,我是江老师。”
往后你跟着我,我护着你长大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一个简短的穆初和江老师的过往。
在金三角的时候,穆初没什么愿望,只是想回到家,看着他的阿恒长大,把秦毅文当做大哥,把秦昂当做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平生所愿不过如此。江老师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踩在国庆最后一天发,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国庆假期要结束了!其实我是个已经读书好几天的人了(哭了)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晚安~~
第87章 番外3
江白接到周小数电话的时候还在报社里写提纲,拿起电话的瞬间右眼皮跳了一下,不知怎么了,就叫他想到了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句话。
他心下一沉。
一声“喂”都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里边周小数着急上火的声音,“小江记者,秦队出事了.......”
江白脑子里绷地变得一片空白,恐慌和害怕先爬上了心头,后面周小数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当下拿了自己的衣服就跑出去。
所以等他到医院的时候,脸上血色已经褪尽,苍白如纸,冬天里却浑身都冒着冷汗,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说不上是跑累的还是慌张得喘不过气来。
周小数见到人的时候被江白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人,才发现小江记者浑身不停地在颤抖,“小......小江记者,你怎么了?”
江白努力地遏制着自己的颤抖,紧紧地握着周小数的手,“秦昂......秦昂呢?”
“你你你别急,秦队他......”
这时另一边的手术室忽地推开了门,几个护士推着行动病床出来了,江白望过去,只看到了白色床单上被染透的鲜血。那人从床单下掉下来一只手,手指纤长,但都是血,正顺着他的指节一滴一滴地滴在白色的地板上,像穆初、像江老师死的那天的血一样浓稠。
一口气猛地堵在了江白胸口,他呼吸骤然停滞,脑子里除了嗡嗡地响再无其他。
他推开了周小数的手,举步艰难地就要往那里去,他身形单薄,走廊上的风吹得他的衬衫微微鼓了起来。
周小数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绝望爬上了小江记者的肩头。
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江白却觉得格外地遥远,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刀尖上,脚底疼,心口也疼。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江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当时仅有一个念头,如果秦昂走了,他要怎么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