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王丢掉的魄回来了,失去的精气神,几日静养下,亦好转起来。
钟道人这座大岛,虽然大,也种花草树木,也建了些亭台楼阁。但钟道人潜心钻研如何让精品动物和精品动物之间生出精品串串,所以疏于美学研究,导致这些花花草草树树,这些亭台楼阁之间的布局,没什么设计感。
沈评绿喜好园林美学。
说到这里,兰渐苏发现沈评绿的雅好真多。
喜好园林美学的沈评绿,日常闲着看着这颇不伦不类的搭配,有种空间被奇怪布局浪费掉的心疼之感,征得钟道人同意,便琢磨着该怎么设计,才能让这座岛,看起来更像飘飘欲仙的仙岛。
钟道人因日常都在那些小岛屿上照顾动物,大岛东有损失,西有欠缺,都未曾去处理好,称得上百废待兴。
能处理好一个国家的沈评绿,要处理起这个岛来,绰绰有余。
他每日在悬山亭内构画这岛的布局,哪里该种什么植物,哪里该起什么楼,哪座楼和哪座楼相连。不出半月,画出了几张堪称艺术的设计图。
之后的日子,夙隐忧栽花,李星稀寻建楼的木材,翊王协助沈评绿建设。静闲雪一个人能拖三棵树,凌锋给她当跑腿的。
倒是和谐共处。
兰渐苏东帮一下西帮一下,偶尔被他的师父抓去考查法术是否退步,还得替他师父当铲屎官。
闲暇,他便看看海面。
像在等着谁。
是日,西边新起的楼阁,刚搭上木架子,沈评绿已想好题匾。
在纸上书下三个大字,递给兰渐苏:“瞧瞧我这字怎么样?”
兰渐苏道:“丞相,你是知道我的,我书法极差,就算看破眼,也瞧不出坏在哪里。”
沈评绿一笑道:“我一时竟听不出二爷是真不懂,还是说话讨巧。”
他一动身子,腰上几个木牌子便哐哐当当响。
兰渐苏指了指那些牌子道:“一直忘了问你,怎么身上总挂着这几个木牌子?”
“哦。”沈评绿也是这时候才记起这件事情,“原先你还是天宣上卿的时候,曾上奏要建一个专门替冤鬼洗冤的司署。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兰渐苏道:“记得。奈何朝廷审批流程实在太繁琐,直到我离开京城那天,这事儿都没个后话。”
“正是你走那日,圣上便准这事儿了。”沈评绿将腰上五个木牌子摘下来,排放在桌上,“当时,是我主建的这个司署。这个司署,由这五个司构成,分别负责调查不同鬼怪的案子。我走的时候,司中已有三十五个官员,均是方圆数百里以内找来的拥有阴阳眼的奇人。这也算是践行了你没完成的事情。”
“这么说来,那个司署,最终是建成了的?”兰渐苏惊喜地张了张眼,“它叫什么?”
“般若刹。”沈评绿道,“般若,意为‘辨识智慧’,这当是每个进入般若刹的官员应有的能力。”
兰渐苏点点头:“嗯。这寓意极好。”
沈评绿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史录上,建般若刹的人,记的是你和我的名字。我与你的名字,永生永世要并在一起流传了。”
“怎么还有我的名字?”兰渐苏微讶,“我除了上奏要建这个司署外,可什么都没参与到。”
“但你是第一个为冤鬼洗冤的人。算是……算是……”沈评绿思索半天,思索出了个词,“算是鬼司之祖了。般若刹里,挂着祖师爷你的画像。每个进刹的弟子,都得先给你烧香磕头。”他凑到兰渐苏耳边,低声邀功,“画像是我的画的。”
这一连串的“大礼”,让兰渐苏说不上话,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一笑过后,心中感叹:大沣少了这个丞相,真是天大的损失啊。
*
“啊!”钟道人离开了居住数十天的小岛,回到大岛上,立刻便发出了这一声大叫,“我的楼呢!我的树呢!我的花呢!还有我的可可和心心哪儿去了?!”
正推掉一座破旧的危楼,勘测新地形的沈评绿皱眉道:“可可心心是什么东西?”
钟道人跺脚道:“我那两棵珊瑚树啊!那可是我从海里捞起来的珍宝!”
沈评绿突然哈哈大笑。
钟道人边跺脚边气愤:“你笑什么?!”
“那两个树脂做的东西,大沣的波斯商人一个卖两百文钱。可不是什么珍宝,师父。”沈评绿笑得浑身颤抖,“还有,你那座什么……什么翠花楼,已经长满虫蚁,没多久估计得塌了。早塌晚塌都是塌,本相便帮你推了。以及楼旁边的那树蔷薇,害了虫病,就要死了。我瞧你岛上也没治花的药,趁早帮你拔了,免得传染旁边的花。”
钟道人一张脸红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气起来跟孩童似的:“我就爱看它楼塌,看它花死不行?暂且不和你计较这些,我那两株珊瑚树去哪儿了?”
沈评绿边笑边指了指海边:“上面生了太多霉,凌锋拖去岸边清洗了。”
“哼,回来再找你算账!”钟道人气冲冲地往海边跑去了。
正跑到一半,突然被路上的夙隐忧拦下来。
“师父师父,别走别走。”夙隐忧捧着一碗薏米枸杞粉,“你上回不是说你体内湿热,总生疮病吗?我专门给你煮了这个薏米枸杞粉,治你湿热之症。”
钟道人赶着去看他的两株珊瑚树:“我不喝,拿走拿走!”
夙隐忧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说什么“怎么能不喝”、“喝了就好了”、“一口喝下去不花多长时间”,快把钟道人的袖子给扯下半截来,总算把钟道人的耳根子磨破了。
“哎呀!行!我喝还不行吗?!”钟道人站定了,一口气把这碗薏米枸杞粉吃干净,一大口还没咽下去,便拔足往海边跑,心里大喊着“可可!心心”!
跑到他的书楼前,他停下脚步,又是“啊”地叫了一声。他手指颤颤指着书楼上的李星稀:“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呢?!”
李星稀把他那几件清洗过后的破道袍挂到廊台,用手拍整了,扭头看楼下钟道人又青又红的脸。他笑嘻嘻地朝钟道人挥手:“师父,你这几件旧衣服生霉了,徒儿帮你洗好了~”
“什么生霉!那是天地之精华!精华你懂不懂!你把上面的仙气都洗掉了!为师怎么成仙?!还有什么师父,什么徒儿,谁是你们师父,谁收你们当徒儿了!”
他喋喋不休咋呼了一大堆,李星稀没听清,以为在夸他,笑着跟他说不客气。晾衣服晾得更起劲了。
钟道人快晕过去,但还是想着他那两株可爱的珊瑚树,再次拔足奔向海边。
这次,他遇到了翊王和兰渐苏。
翊王和兰渐苏坐在竹林里下围棋。
钟道人放缓脚步,偷摸着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嘀嘀咕咕道:“这两个看着比较乖,总没干什么……”陡地,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们脚边那个大石缸里,好像缺了个什么东西。
鱼!
他日前抓来准备配种的灵鱼!
“我的鱼呢?!”钟道人打破了他们下棋的雅兴,斜刺里跳进来,指着鱼缸问,“千年难得一见的灵鱼啊,哪儿去了?”
翊王温和地解释道:“那日,我见缸里的水干了,倒清水进去,它却更不自在……”
兰渐苏没那么多废话:“我放生了。”
钟道人两个腮帮子气呼呼地鼓起来:“放生!放生!好吧……也算情有可原。毕竟这灵鱼不好养活,我回来晚了,它要是被困在清水里,也是要死的,到海里反而好活。”他劝自己不要气,不要气。虽说千年难得一见的灵鱼,没了可惜,但到底是他有疏忽在先。只恨兰渐苏还没学会他的养宠精髓,不能帮他善后,只得出放生这个下策。
好容易要把自己劝好了,这个时候,他闻到一股饭香味。
静闲雪捧着一个砂锅走过来。
发馋的钟道人,突然脸一白。
静闲雪将一锅鱼汤放到棋桌上,面无表情道:“主子,你让我处理的鱼,我处理好了。趁热喝。”
兰渐苏怔了怔:“我不是让你放生吗?”
静闲雪:“……嗯?”
钟道人两眼翻白,倒在地上,临晕前恨恨道:“——孽徒!”
*
知己相伴,友人在侧,还有一个快被他气没的师父。兰渐苏先前在朝中向往——甚至向往却不敢想象的生活,而今老天跟不用他给钱似的,白白都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