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被摘下,季柏岑立体深邃的五官闯入视线,指节分明又修长的大手堪堪停在离他脑袋不远处的位置。
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江羡年一动不动的看着季柏岑,随着呼吸睫毛不自觉扑簌。
季柏岑喉结滑动两下,匆匆收回手,把视线偏向一旁:“笨手笨脚的。”
“给您添麻烦了。”
江羡年垂眸道歉,从季柏岑手上取过帽子想放回货架。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从家居店一楼走到三楼,马上就要到出口。
季柏岑忍不下去了:“就没有一件喜欢的?”
江羡年茫然地看着季柏岑。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来给季柏岑拎东西的。
季柏岑清了下嗓子,表情不太自然:
“挑吧,拿你喜欢的。”
“家具也好,床品也好,我都会给你买。”
江羡年抿了下唇。
他没有特别喜欢的。
或许很久之前有过,只是从记事起他的喜好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喜欢,不会有人买给他;不喜欢,也不会有人帮他推掉。
习惯了就变得再难产生明显的倾向。
犹豫过后,江羡年走上前,目光飞快的在标价上看了几眼,选了一组实惠的四件套。
图案是浅褐色和白色相间的长条格,像是焦糖玛奇朵的颜色,很适合冬天。
季柏岑同导购说:“类似于这种花色,拿三套最贵的过来。”
“还有那边展厅里的同色系家具。”
江羡年觉得浪费:“不用买这么多。”
季柏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想起熟悉的场景买手机时也发生过,江羡年意识到,给包.养的情人买东西可能是金.主的一项乐趣,便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季柏岑给自己花钱。
家具由店里配送到别墅,四件套之类江羡年准备自己拿回去。
从导购手中接过布艺购物袋,走了没多久,垂在右侧的手再一次被攥住。
季柏岑皱眉看着他食指到无佳名指关节处的红色淤痕:“怎么回事?”
中午打人留下的。
江羡年组织好措辞,跟季柏岑说清来龙去脉。没有隐瞒的,一并将张安建咒骂他的话也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他每说一句,季柏岑脸色就黑一分,双手抱在身前,抿着唇不说话,如墨似的漆黑瞳仁中压抑着怒火。
江羡年见状补充:“我没乖乖站着被人欺负。”
说着弯起不算强壮的手臂,手握成拳状给季柏岑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打得他很疼。”
江羡年本意是想让雇主知道他有好好履行条约,但说完后季柏岑迟迟没有反应,他不免怀疑起自己的做法是否合适。
可能雇主不希望自己在外面打人惹是生非?
正想着,季柏岑抬手按在他头顶:
“江羡年——”
江羡年看过去,人来人往的商场之中,季柏岑揉了揉他的头发,唇角微弯,扬起一抹笑:
“干得漂亮。”
季柏岑五官深邃,比起传统东方男人的长相更具攻击性和视觉冲击,天然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距离感,平时也是一副“离我远点”的高冷模样。
然而此时江羡年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类似于温柔的情绪。
“再遇到这种人怎么打都可以。”
“我会罩着你。”
第16章 “哥哥。”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做这种动作。
说不出来的陌生感受,像柔软羽毛掠过平静湖面,很浅很浅的荡起一圈无人察觉的涟漪。
江羡年有些怔忪,视线无意识追逐季柏岑的手,注视着它从自己头顶离开,又注视着它被季柏岑随意搭在货架上,手的主人动作时,能看到白皙手掌上凸起的青色脉络。
对上江羡年认真的表情和语气,气头上的季柏岑心情微变,莫名其妙有点自家崽子总算出息了的骄傲。
又在这种莫名其妙情绪的驱使下,完成了从刚才就想做的动作——揉乱了江羡年的头发。
见他眼神中流露出不常见的茫然,季柏岑心情更好。
没持续多久,这份好心情在听江羡年又说了那句客套疏离的“谢谢您”之后大打折扣,季柏岑不悦:“换个称呼。”
江羡年疑惑:“嗯?”
季柏岑扒拉下头发:“我很老吗?”
“我也就比你大三个月!”
江羡年张了张唇,顾不上想季柏岑是不是真的知道他生日、又是怎么知道的,眉梢一蹙:“大哥?”
除去心里一顺即逝的陌生感受,季柏岑刚才的行为很轻易让他联想到社会大哥关照自家小弟。
如果再拍拍肩,可能就更像了。
季柏岑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好吧,看来雇主不喜欢。
先前在家居店见过的年轻情侣从他们身边的走道经过,女生抱着男生的胳膊轻轻摇晃:“哥哥,我就吃一只冰激凌,一只,好不好,就一只!”
某个想法一闪而过,江羡年动了动嘴唇,偏头看向季柏岑。起先只是试探地发佳了一个音,随后音调渐高:“哥,哥哥?”
没能观察到季柏岑最直观的面部表情,因为他刚喊完季柏岑就偏过脸去,迈着大长腿和他拉开一米多的距离:“随你。”
好像不是特别满意?
江羡年拍拍发麻的脸,几步跟上去。
不得不说,雇主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在他不算漫长的十九年里,原先只有一件感到困难的事:真正体会并共情其他人的感情。
现在有了第二件:准确理解导致雇主喜怒阴晴变化的原因并及时避雷。
难做归难做,敬业小江盯着季柏岑挺拔的背影继续思考。
没多久,两人从家居店三楼出口走到超市。
季柏岑又让他选,他便顺着雇主的意思随便买了些零食和水果。
“谢谢。”
为了保险起见,江羡年特意没加称谓。
然而季柏岑不走了,像是非要等他喊出后面的称呼。
江羡年见状皱了皱眉,试探道:“哥哥。”
“嗯。”
季柏岑摸了摸后颈,含混应声,继续大踏步地往前走。
之后,季柏岑带江羡年逛遍了百货大楼,每看到一样东西,都要问一遍“喜欢吗”?
如果江羡年说喜欢,他就会买,然后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边,直到听见那声“哥哥”才心满意足地走向下一个商品区。
第17章 “那还要做吗?”……
从超市出来,恰好家居店工作人员给江羡年打来电话,说他们购买的大件家具已经按照留下的地址配送,季柏岑听见了便带着他回到别墅区。
江羡年选的那间侧卧很大,但很空。
原先只有跟墙壁属于同一色系的床和一个立式衣柜,等配送人员把成套的布艺沙发和精致小巧的茶几搬进去后,很大程度上消减了那种冷冷清清的酒店感。
将家居店的员工送出去,江羡年拎着从超市买来的大包小包走到半开放厨房。
季柏岑换了件衣服,刚过拐角,就看到这一幕:空置很久的厨房迎来了主人,他喜欢的人正蹲在家里的冰箱前,把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分类依次塞进格子里。
江羡年神情专注,手上动作利落有序,过于认真的侧脸天然带着无与伦比的可爱和美好。
和梦中的婚后生活如出一辙。
被汹涌而上的炽热感情支配,季柏岑盯着江羡年移不开视线。
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羡年抬眼看到楼梯上的季柏岑,站起身来:“您……”
话到嘴边,又改口:“哥哥,晚饭想出去吃还是在家里?”
季柏岑回神,萦绕在胸口的喜悦潮落般退迅速冷却。
恋人之间不会是这么客套拘谨的语气。
瞥了江羡年一眼,季柏岑走下楼梯:“松鼠鳜鱼会做吗?”
江羡年想了想,点点头。
松鼠鳜鱼的做法说不上简单,但也不是很难,只是工序比起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家常菜繁复些。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羡年真的会,季柏岑有些诧异。
但也并不怎么抱期待佳,眉梢一挑:“那就在家里吃。”
江羡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挽起袖子从料理台前拿下一块围裙系在腰间:“好,您等我一个小时。”
“嗯。”
季柏岑越过他,走到厨房西南方向的全自动饮料机,打开盖子放进草莓和芒果,给自己榨了杯果汁,又端着杯子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柄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