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弄舟那边同样围了四五个人,长安孤军奋战, 死死地将虞弄舟护在身后。
他腰上有伤, 行动不便, 起身时被一个黑衣人砍伤了右臂, 此时鲜血已经殷透白衣, 他脸上血色褪去, 更显苍白, 长安击退一人,急忙回头看了他一眼:“主子!”
“看前面!”虞弄舟捂着流血的手臂,低喝一声, 长安只好咬紧牙关专注前面。
一个漏网之鱼闪过长安的剑锋,长鞭正甩到虞弄舟门面上,他挪步一躲,将挥下的长鞭握在手中,转一道花,向后一拽,黑衣人直冲过来,被虞弄舟绞紧了脖子,很快便没有了呼吸。
姬珧躲在柱后,脸上未见慌乱之色,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那边,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被刀兵相接的声音搅乱,紧接着殿门便被撞开,那边在大殿中央抱在一起的舞姬惊叫出声,然而冲进来的却不是什么刺客,而是姗姗来迟的金宁卫。
金宁卫一到,局势马上发生了转变,看着小十八黑着脸莽撞挥刀,姬珧急忙出口:“留活口!”
虽然气愤,金宁卫也不会不听公主的话,剩下的十二个黑衣人都被金宁卫拿下,除了驸马那边中了一刀,别人都有惊无险。
只是好好准备的夜宴已是一片狼藉,秦徵涣没有让侍卫跟随的习惯,身旁只有一个秦世,刚刚突生变故,秦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藏到桌子底下了,后来那个黑衣人砍坏桌案,他吓得直愣愣地晕了过去。
于是秦徵涣孤家寡人一样立在最上头,那些黑衣人明显不是冲他而来,所以他完好无损,连头发丝都没乱。
姬珧迈过一具尸体走过去,看了看面色黑沉的秦徵涣:“把这些人交给金宁卫审讯,王爷可有异议?”
秦徵涣神情怔了一下。
既然是在涉江王府出的事,理应由涉江王府来管,但是鹰卫既没有第一时间冲进来保护众人,最终抓住他们的又是金宁卫,他怎么都不好意思说把人交给自己。
秦徵涣无心跟她抢人,可是事情未免也太过蹊跷。
上次被这个嘴毒的小公主讽刺了王府安防之后,他特意加强了王府防备,连这次摆宴都用了比往常更多的人。
鹰卫暂且不说,就连本该毫无破绽的金宁卫都晚了半刻才冲进来,前者还可以说是王府侍卫不行,后者如何解释?难道金宁卫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秦徵涣收起视线,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人既然是金宁卫抓住的,理应由殿下处置……”
话还没说完,裴冽忽然皱着眉走过去,蹲在一人身侧,旁若无人地摸了摸他身上各处,最后掐住他脸颊,探头一看。
众人都被他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
他却道:“没有舌头。”
什么?
众人都跟着一惊,裴冽已经站起身,跟他们又重复一遍:“他们都没有舌头。”
他一说完,秦徵涣终于发觉出到底哪里不对。
刺客从出现到束手就擒,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临死时候的痛呼都没有!
刺杀的过程并不是安静无声的,除了尖叫声还有短兵相接的声音,可以这伙不知如何避开层层防御潜入王府暗杀的人,既没说过自己的目的,也没有说清自己的来历,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有一些世家豢养死士喜欢拔掉他们的舌头,这样被抓住时无论是死口还是活口,都很难从他们嘴中撬出一星半点的信息,他们也不识字,审讯这种死士往往是最难的。
“交给金宁卫吧,”虞弄舟走上前来,手中还捂着滴血的伤口,“这种死士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金宁卫应该不觉得陌生。”
他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叫人听不出他心中所想,姬珧挥了挥手,金宁卫将人带下去,看了看虞弄舟的手臂,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听说江则燮培养的死士就是没有舌头的。”
虞弄舟点点头:“确实如此。”
裴冽站起身,眉头紧拧着,侧步行到姬珧身前,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好好的晚宴被破坏,还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死士闯进来,现在离开是正确的,其他人也心有余悸,姬珧正要开口时,秦徵涣突然行下台阶走过来,将人拦住:“说好了要送你一份好礼,舞可以不看,人你可以带走。”
说罢,他对着那几个战战兢兢低泣的人招了招手。
最前面那个蒙着白纱的女子还算镇定,她见到秦徵涣招手,便看了看旁边的人,几人都停止低泣,诚惶诚恐地走过来,姬珧不明所以,秦徵涣让她们把面纱揭开,最前面的女子水眸潋滟,我见犹怜,先是遥遥看了一眼姬珧身后,又将头低下。
姬珧转过头,看着秦徵涣:“王爷说的礼物——就是她们?”
这下换秦徵涣愣住了,他端详着姬珧的面色,还在揣度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殿下之前跟我要人,现在又不认了?”
他瞥了一眼虞弄舟,道:“我拉下脸面跟江则燮亲自要的人,驸马当时也在场。”
姬珧微怔,这才转头看向那垂眸的女子,迟疑片刻,问道:“你是薛澜娇?”
那女子肩膀颤了颤,屈膝跪下,给姬珧磕了一个响头,悲戚道:“罪奴逃离军营,自知罪无可恕,今日逃不过去了,只望殿下可以留我一个全尸!”
“你觉得本宫找你,就是要问你罪的?”姬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连语气都让人噤若寒蝉。
秦徵涣还以为此人对姬珧有多重要,见她一口一个罪奴,顿时有些迷茫了。
薛澜娇哆嗦着身子,仰头看过来:“难道……不是吗?”
姬珧笑了笑:“你兄长为了找你,耗费了很大的心力,从靳州到江东,你辗转来回,始终不曾安定,可叫他没少费心。”
薛澜娇自是早就认出了薛辞年,可她没有站出来相认。
眼下听到姬珧提起“兄长”二字,她才泪眼婆娑地看过去,紧紧抿着唇,将满腹的委屈和难过都吞咽下去,不曾张口,害怕一张口眼泪就会决堤。
薛辞年终是叹了一口气,他行到薛澜娇身前,转身对着姬珧,双手拎着衣袍跪地,道:“还望殿下饶过妹妹一命,我与妹妹今后会离开这里,我保证她再也不会出现在公主面前。”
薛澜娇手掌拄着地板,看不清神情,姬珧倒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二人:“本宫又没说要赶你走,也没说要问她的罪。”
她弯身要把薛辞年扶起来,刚碰到他手臂,便看到眼前闪过一道银芒,从薛辞年身后忽然冲出一个人,将薛辞年撞开,手中拿着短剑刺过来,是那舞姬其中的一个!她动作若水蛇一般,快如闪电,姬珧躲避不及,忽见眼前覆上一层暗影,然后是剑身没入□□的声音。
“殿下!”
“姬珧!”
“主子!”
惊叫声连连,有人飞身上前将那舞姬踹飞出去,一下撞到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姬珧却有些发愣,她感觉身子暖了暖,那人把着她肩膀,被刺中的时候身子向前一扑,轻轻地闷哼一声,然后便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
姬珧摸了摸他后背,手上摸到一股黏腻的温热,虞弄舟趴在她耳畔,小声问她:“没事吧?”
并非他要小声,而是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只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终于支撑不住,他身子一晃,向旁边倒下,长安赶紧冲上前来接住他,虞弄舟嘴角滴血如注,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有些暗沉的黑色,玉无阶走过去,把着他手腕,抬头道:“有毒。”
变故发生太快,每个人都来不及反应,虞弄舟忽然性命垂危,还是发生在秦徵涣的府上,方才的刺客还能说是他防守不严密,可是眼下这人就是他带来的舞姬,再想开脱就很难,他沉着脸,赶紧让人把虞弄舟抬到房里,又让人去找大夫,姬珧目光沉敛,将他拦下:“不用。”
有玉无阶在这里,顶十个大夫,单看她想不想救。
可是姬珧却有些愣怔,直到虞弄舟被抬走,人都从水心榭中退出来,隔着一道屏风,玉无阶为虞弄舟看背后的剑伤,裴冽一把拽着她手臂,将她拉到角落里,出声问她:“是你安排的?”
姬珧看了看自己手心的血,仍未回过神来。
裴冽又问一遍:“是你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