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江晚烟说来缓和气氛的话罢了。实际上，真若是回了头，其实也没什么的。只不过，这种幽森又凄冷的环境下，人的精神会不自觉的受到干扰，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找话跟身后的柳焕说。
柳焕没经历过破阵这种事情，人生头一回，她好歹也算是个身经百战的，总是要带一带新人的。
“现在，周围看到的，感觉到的，甚至是我们脚下踩着的，都未必是真的。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有没有被周围的假象骗到，无论何时，都要小心。”
“那你呢？”柳焕突然一问。
这倒是让江晚烟一愣，然后笑了。
“自然，你也应该小心我。”
“你也会是本座看到的假象吗？”
江晚烟懒洋洋的回他：“谁知道呢。”
前方有光，看的很真切。看来这就是尽头了。终点到了。
穿过最后的树木，他们二人站在那里，看向眼前——
那是一座宅院。
江晚烟觉得，和柳焕在江州的宅子挺像的。就是小了一大圈多。
宅邸发出稀疏的灯光，门前的灯笼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柔和的昏黄色灯光温暖着薄凉的夜。
从外面就能看到，院内有棵树，应是上了年头，古木参天。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品种，这倒是让江晚烟想起了当初在扶遥看到的那棵百年梧桐。
也不知究竟是那棵梧桐高一些还是这棵高一些。
她记得那梧桐还有一个寓意来着，什么来着？
——思念。
猛地一下子，微凉的晚风将她吹醒，她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不免责怪起自己来。
说好与那撇清关系的，怎的又想起这茬来了。
经过了刚刚那一想，这会儿她倒是更加清醒了几分。仔细的大量起宅院来，看了一圈，到最后她勾起唇。
“就是这儿了。阵眼所在。”江晚烟向前走，“看见那灯笼倾斜的方向了吗？从那个方向走，顺着走，一直往前，走草少的地方，就怎么都能走出去。”一边说着还一边给他比划着。
又给他说了两句大概原理。
柳焕挑眉，他可是听出了江晚烟话里的意思。
“先生还有事要做？”
江晚烟给了他一个笑容，说：“被你看出来了啊。既然如此，柳涯主请便吧。我还是建议你先回去呢。”
“不知先生想做些什么？”
“这山间林下，不知居住的是哪位隐世的高人，我自是好奇，想要拜访拜访。”
就单看江晚烟那灿然的笑容，柳焕就觉得没那么简单。他当然不可能放着江晚烟一人独自回去，万一出什么事了，可就得不偿失。
“那本座便陪先生一探吧。”
江晚烟抻了个懒腰，眼中难得的有了点儿东西，满是趣味的看着那宅院。也没管柳焕的决定，只道：“你随意。不过……若是有什么事儿，在下可不一定能保你。”
“无需先生操心，本座的实力也还是可以的。”他可是大侠榜谜字榜单上的人，可与天字榜的那些人不相上下，实力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没能力自保，那不是笑话吗？“先生准备怎么进去？”
柳焕觉得，大概率可能是□□吧？
不过看江晚烟的那个表情，感觉好像又不简单。恕他眼拙，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门道。
这山间本无人，可就独独出现了眼前这座宅邸，看样子也并不凡，确实让人心生疑虑。再说，以这宅子为阵眼，四周布下阵，如此看来，倒是让人有些好奇了。
柳焕眼看着江晚烟往前走，他也跟了上去。
然后，江晚烟站在了大门前，一本正经的对他说：“当然是敲门进去啦！”
柳焕一下子就懵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话落，她就握住虎头银铺首咬住的门环，往木制的大门上扣了两下。
“咚、咚。”两声。
“好啦，我敲好门了，等人来开门吧。”
☆、第三十一章 千载化灵
山间偶见之未必为妖祟宅，亦可为隐世之高人住此。树皆有神，沉积千载余，则化而为人，如人之往生，此古之美传。
——《疏雨夜眠集》
这波操作还真是让柳焕没想到。
看来还是了解江晚烟不够深刻！他以为江晚烟的行事作风似乎并不是那样的。
某种方面来讲，这厮确实是个守礼的人。
柳焕觉得这宅子挺古怪的，这种破落山头，居然会出现一座看起来十分违和的宅子，怎么的也说不过去。
莫不然，今天真是碰上了精怪？
然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小童，看起来不大，打开门后，叉个腰，鼓起腮帮，有些恼火的说：“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啊？！”
再然后，这孩子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来人，还被吓了一跳。
指着柳焕哆哆嗦嗦的问：“你你你——你是人是妖？”
江晚烟差点儿笑出杀猪声来，她努力的憋笑，憋的有点肚子疼。而柳焕站在那里，手揣在袖子中，端在那里，一脸黑。
他知道他相貌不凡，也知道寻常人都会惊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不爽。
江晚烟是真没想到，柳焕这妖孽的模样居然被这小童当做了妖精。行吧，他确实挺像的。这幅精致且妖孽的皮囊，也真不怪人家把他误认成那摄人魂魄的妖精。
还有，柳焕那双眼睛，平日里是看不出什么的，如今在这般昏黄的光下，却让人看的专注了几分，那根本就不是赭石，而是——暗红色啊。
隐隐的红光，略有几分妖冶。
他的眸色属实罕见，与江晚烟略淡的眸色来讲可真是稀有。
许多人第一眼见到江晚烟眼睛觉得清澈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杂念，还是因为受到了她眸色的影响。
江晚烟是天生的灰眸。眸色很淡，在光下来看，是银灰色的。但是因为她本来皮肤就白皙，有一双淡色的眸子也没那么违和。
这倒是江晚烟第一次知道柳焕的眸色是暗红色，也为她日后笔下塑造出来的某个人物形象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本座自然是人。”
小童还是一脸警惕，转头又看向离他近一些的少年。
“那你呢？你是什么人？”这个他可以确定是人。
江晚烟一歪头，咧嘴一笑：“你猜？”
小童皱着眉头，气鼓鼓的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有何事？”
收起笑容，江晚烟难得的正经：“我想拜访你家主人。”还未等小童开口，她又道：“还没休息的那位。”
小童一怔，眼中的警惕更加，后退了一步，说：“请回吧，我家主人已经歇下了。”
江晚烟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身后，直直的盯着。
小童脑内突然传来声音：“让他们进来吧。”听了这话后，他神情一转，叹了口气，道：“那位主人请二位进去。”随着身体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晚烟早就料到，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客气，直接踏进门内。
“多谢。”
沿着长廊走，路过水池，离那棵树越来越近，她不缓不慢的走着，有几分悠闲，也发现了周围的变化。
跟在她身后的柳焕，已经和她走散。与其说是走散，不若说是他们走了不同的路罢了。这一条长廊，可是两条路啊。
而她，走进的这条是通向那棵树的。
如此，也好。
拨开云雾，步至中庭，巨木入目，树下有琴案，无人在庭中。忽起一阵风，树叶的沙沙声音清脆悦耳，有叶片飘落，一叶障目。
她往一旁一侧，轻勾唇角。
开口：“请问？不出来相见吗？”
没人应她，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竹筒滴水，风儿沙哑。
江晚烟垂青，看着自己的脚下，平淡的诉说着：“这宅子里只有两个人，我刚刚已经见了一个，而另一位可不在这里。”
半响，只听到：“你这小娃娃倒是有趣，既然没中了我的术法。”
是个男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晚辈要是进了那梦境迷津，与周公下棋品茶，明日还要赶路，那岂不是见不到前辈了？前辈不出来一见？”
树枝摇曳，光芒汇聚，那巨树中出来一个人，柔和的绿色沾染周遭，讲一片清冷点缀成温柔。
江晚烟看着，毫不意外。这并不是人，而是——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