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忍不住悲痛,太子妃失声痛哭,“我恨不能替他去死啊!”
见太子妃这般,楚澜恍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已许久不曾记起母亲当初的模样,却从不曾忘记,那日母亲拉着她的手,油尽灯枯之时,还是笑着对她说:“真好,我的游儿无事,便好。”
闭上眼,楚澜将忽然涌起的泪意逼回,有些沙哑的对太子妃说道:“殿下,你当知晓,你待煜儿之心如何,煜儿亦会与你相同。”
太子妃满脸泪痕,呆呆抬头看向楚澜,“你说的是真的?”
楚澜神色肃然,重重开口,“是的。”
见她这般郑重,太子妃看了良久,才低泣答道:“那便好。”又忍不住哀泣,“可如今,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楚澜扶起她,正色道:“如今已至危急关头,殿下若再不振作,只怕会令煜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太子妃怔怔看向她,“此话何意?”
楚澜与她直视,“东宫若无子嗣,则东宫危矣!”
*
待到楚澜从后殿出来,便见到那正在殿外等候的人。
顾子湛拉过楚澜,与她一同踱步出宫。
路上,顾子湛轻声问道:“已与她说过了吗?”
楚澜点点头,旋又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只是她此时丧子之痛难忍,会如何做,也不得而知。”
顾子湛点头,长叹一声,“我也与太子说了。东宫不可无后嗣,不然,只怕他当真会如意。”
这个“他”是谁,二人心知肚明,便不再多说。
只希望天顺帝可以体谅人心,不要再一意相逼,给这对可怜的父母一些时间。
*
然而,即便是天顺帝想给时间,豫王也等不了了。
因太子健在,太孙的丧期便只有一月。一月之后,豫王便派人在大朝会上,对太子当殿发难。
又是钦天监,上任监正胡为道被秋后问斩不到三年,新任监正石道杰便再一次当殿言说太微星陨灭,东宫失德。他甚至当众斥责太子乃是诡星,克死了太孙这个真正的太微星君。
这话太过诛心,太子当场急火攻心,昏厥倒地。天顺帝大怒,又一次判了钦天监监正秋后问斩。
但这一回,群臣的反应,比上次更为激烈。
像是不要命一般,一名言官当场死谏,另有十几名文官见天子一意孤行,进谏无法,当殿摔冠而去。就连国子监的太学生,也有许多人围在宫门口,扬言天子不公,要罢黜太子。
一日之间,龙骑卫数次出动,带走了近百名官员和士子。龙骑卫的暗狱之中,人满为患。
京城百姓物议喧天,不少人围在暗狱门前,几乎要引发骚乱。
最终,天顺帝无法弹压民意,只得将石道杰罢黜官职,改判流放。
太子下了罪己诏,被罚去太庙思过。
*
太子离开的第三日,太子妃投井而亡。
天顺帝大怒,贬斥太子妃母家,将其族人发配充军。
太子在太庙得知此事,吐血昏厥。
顾子湛再安耐不住,当夜,秘密去往太庙,见到了太子。
谁也不知那夜他二人说了些什么。
一月之后,太子思过归来,一向温和的面庞,已染上了狠厉。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天顺帝请命,向天下招选秀女。不计身份高低,只求身家清白。
无论成佛与成魔,其志不可夺。
第五十一章 运命惟所遇,暗夜长唏嘘
大昭天顺二十五年,有两个九月。九为至阳之数, 一年两现, 天下皆传, 此年不祥。
闰九月二十日,距离太子思过归来,已过去两个多月, 东宫传来了一个喜讯,侧妃邢氏有孕。
十月,太子从民间新选上来的一个良娣苏氏,也传出怀孕的消息。
*
十一月时, 降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太子一身胡裘立于雪中,身后跟着一身雪白披风的顾子湛。
自打回到宫里,太子的身子就一日比一日虚弱。如今脸色苍白胜雪,手中捧着暖炉依旧无法抵挡这阵阵寒意。
顾子湛看他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已有些佝偻, 忍不住劝道:“殿下, 先回殿内暖和暖和吧。”
太子却不为所动,立在一刻枯败的桃树下。
这里是东宫的一处旧院。但其实并不算旧, 只不过这是先太子妃生前居住的院落, 自她在院中投井而亡后, 这院子就被封, 自然再无人敢来。
太子静静地看着这株桃树,良久,抬手拂去眼角的湿意,淡淡开口:“这是当初她嫁入东宫时, 孤与她亲手栽下的。如今,已过去十一年了。”
顾子湛知道他又想起了先太子妃,心中也是凄然,沉默无语。
“阿澈,为兄谢谢你。你将她的家人护的很好,比我有用。”
顾子湛张张口,最终只长叹一声,“阿兄,斯人已逝,你莫要多想了。如今,还是养好身子,最为紧要。”
太子摇摇头,“锦衣玉食、如花美眷,皆非我所愿。我背弃了她,即便是到了地下,我也没脸见她。”看向顾子湛,太子眼中有羡慕一闪而过,“可是,我这个薄幸之人,还是不舍得,留她一个人在那冰凉阴暗之处独眠。”
顾子湛心里一惊,忍不住开口:“殿下,您身负社稷,如何能这般想——”
太子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深邃看向顾子湛,“是你当日骂醒了我,我自不会再做傻事。孤身在太子之位,也不会再任性而为。如今东宫有后,这一局,算是堪堪破了。但我先前目光短浅,未曾想过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才落得当初那受人逼迫的境地,更连累了身边之人。”
“只是如今,我身边可以信赖的,仅你一人。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还要辛苦你了。”
顾子湛眸色渐深,“阿兄有何打算?”
太子看向她,“上次大理寺封赏,你没有赶上。如今邢康做了少卿,大理寺的寺正便空出一个,我打算向父皇举荐你。他虽对你有疑心,但也认可你的能力,所以你也无需担心这点。只是接下来,孤有一事要拜托你。”
顾子湛听他换了称呼,忙行礼答道:“殿下请讲。”
太子一笑,“孤要请你,盯紧邢康。”
“孤,不信他。”
*
从东宫回来,顾子湛直接去了大理寺。
邢康早已搬去了马成大原先的屋子,如今顾子湛便一个人一屋,倒也清净。
没一会儿,傅友便来了,看见顾子湛,傅友嘿嘿一笑,上前扔给顾子湛一个东西。
顾子湛接过一看,是个小金锁,上面镶嵌了各色宝石点缀,十分精巧。
顾子湛一愣,问他:“你这是要干啥?”
傅友笑嘻嘻,“给我外甥的小礼物。”
顾子湛满头黑线,“你哪儿来的外甥?”
傅友瞪她一眼,“这得问你啊,你把我外甥弄哪儿去了?”又上前想敲顾子湛的脑袋,被她躲开,傅友不满的嘀咕道:“也不知你整日在做些什么,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这都几年了,你都没把我外甥给我弄出来!”
顾子湛气的跳起来就捶他的头,傅友一边躲一边叫唤,“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动手啊!啊呀呀,痛痛痛!”
顾子湛骂道:“我让你天天狗嘴里吞不出象牙!你还有脸叫疼,你有媳妇吗你就说我!你这么有钱,净买些堵心人的东西,你怎么不直接拿钱送给我!”
傅友瘦了不少,身子灵活了许多,绕着桌子跑,还嘴硬地嚷嚷,“我拿钱给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我养着的小白脸!”
顾子湛抓起桌上的小金锁扔给傅友,傅友连忙接住,又小心翼翼的摸摸,瞪着顾子湛:“哼!你不识好人心!”
顾子湛被他气的脑壳发疼,揉揉眉心,骂道:“你别来天天气我就行了!”又看向傅友,“对了,你今年得二十四了吧,你就真不打算娶个媳妇?”
傅友捧着小金锁,瘪瘪嘴,“你怎么跟我爹似的,我这不是还没遇上看对眼的姑娘嘛。”说罢,气鼓鼓地看顾子湛一眼,扭头跑了。
顾子湛叉着腰,看着傅友滚远了的背影。自打她回到京城,这傅友就三天两回的给她来上这么一出,让她烦躁的很。
但不得不说,她与楚澜成亲已久,三年的孝期也早已过去,如今不少人都与傅友同样心思,开始猜测她与楚澜何时会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