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昭顿了顿,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支住了脸,心中隐隐冒火:“你倒是对她做的事清楚的很。”
聂祯惭愧的摆了摆手:“某只是个向往闲云野鹤隐居山林的俗人罢了,奈何俗世多纷争,身似浮萍多不由己。只是有一点,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冤有头债有主,莫要对某无辜的族人出手,事后某自会告病请辞,带某族人回东海。”
“好算计,你姐姐可以杀我亲眷,我却不能灭她族人。”元一昭强压着怒火轻笑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聂祯拱手道。
“我师父一直教导我,这句话是只能对自己说的。”
薛承朗微微侧目,似是听到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其他大臣们也陆陆续续赶来上朝,看到这两位对峙的场面均是识趣的远远观望着,没有人上赶着触霉头,除了那个谁。
“殿下!聂相!你们聊什么呢这么严肃?”秦夫子颠颠的凑了上去。
“没什么,该上朝了。”元一昭拍了拍袍角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往万胜殿方向去了。
看着缓缓围上来的同僚们好奇的眼神,聂祯微微一笑,他看人一向很准,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长达八年的流放,终于快要结束了。
聂祯慢慢收拾好欣喜,板着脸缓缓的开口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聂家大势已去,诸位各谋生路吧。”
聂家一党脸上或震惊或惊恐,纷纷密谋出路云云暂且不提。
元一昭走着走着,突然放缓脚步:“师父,这倒是个好消息。”
薛承朗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聂家势力庞大独踞东海,他们愿意舍弃这个旁支,于我们而言,自然是好事。”
“确实,只是这名单千万不能出差错,不能错杀,亦不能放过。”
“名单?”薛承朗不解。
“谋反一事的实际参与者,老元帅的线人潜入大内活动多年,已经查清了。”元一昭勾唇一笑,胸有成竹道。
“那遗诏,写的什么?”
“传位陵昭,将聂家满门抄斩,包括陵晔。”元一昭直白道。
“……是他的作风。”薛承朗心情复杂。
“师父放心,这件事书生会出面解决的,一定会办的妥妥贴贴,他做他的皇帝,我做我的阁主,井水不犯河水。”元一昭随手捡了块小石子,在身旁的莲花池打了个水漂。
“如此一来,这件事终于可以结束了,”薛承朗长叹一口气,“待我百年之后,也好给先皇和你母亲一个交待。”
元一昭没有搭话,沉默的看着深不见底的池塘。
书局——
一个隐蔽的小角落里,蹲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个英俊青年,这青年双目无神的缩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此已经维持了几个时辰了。
卫驰有些在意:“看着伤很重的样子,就这么蹲那里没事吗?”
“没事,我都已经缝好了。”左花花不甚在意的抱着半个西瓜吃的正爽。
“说的轻巧,大活人又不是布娃娃。”到了他这个年纪,到底还是容易心疼年轻人,卫驰拿了个软垫塞到伊泽身子下面。
“展宏图给我便宜弟弟打成这样,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左花花把瓜往桌上一扔老大的不高兴。
门口发传单的书生百忙之中回头瞧了她一眼:“就算你放过,阁主也不会放过的。”
天气燥热,左花花总感觉有股无名烦闷萦绕心间,忍不住的就想找茬:“我那什么什么寒铁打的剑呢?你不会私吞了吧?”
“你已经卖给我了,说话可别不讲究。”书生提醒道。
“你说给阁主和外阁主打剑我才同意卖给你的!剑呢!拿来!我全给淬上剧毒!”
“好个借刀杀人,”书生极不走心的敷衍道,“妙计妙计。”
左花花眨眨眼:“我给你的鸟儿们喂巴豆了哦?”
书生顿了顿,挣扎再三终于还是妥协了,回过头去没好气儿的白了她一眼:“在柜台底下放着,小心着点儿别把锦盒摸脏了!”
“就你穷讲究,还弄个什么锦盒。”
左花花蹲下翻了翻,抱出来了两个修长剑匣,不知道哪把是阁主大人的,索性都打开看了,这两把剑的剑鞘都是木制的,一丝装饰也无,透露着浓重的朴实无华,她颇为嫌弃的抬头问道:“你不是一向自诩品味极高吗?这个剑鞘是不是太不走心了些?”
说别的他或许还能心平气和的聊上几句,若说他品味差那可真是戳到点上了,书生就如同被人倒着撸毛的猫一般瞬间炸开了:“你懂什么,这是火虬枝木,向阳金寒冷无比,普通剑鞘会被冻住的,只有这种木头才能妥善保存向阳金铸的剑。”
里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何吾欢伸出半个脑袋双眼放光:“刚才,是不是有人提到向阳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馋了他馋了他馋了!
第56章 积羽沉舟(八)
“想要?来晚了,没有你的份。”左花花眨眨眼,把锦盒往自己的方向一扒拉。
“阿昭使枪的,要剑做什么?”何吾欢服药之后身体舒服多了,但还是让凌威给他弄来了一辆轮椅,像模像样的当起了病号。
书生闻言凑过来小声说道:“阁主剑术远在枪法之上,是你没见识过罢了。”
何吾欢笑而不语。
左花花心中默默给书生点了根蜡,人家何止见识过,人家还黏黏糊糊情比金坚的一起练过呢,岂是你个外人能鄙视的?
“这样,跟你打个商量,”左花花屈指敲了敲桌子,“阁主那柄剑先给你用用,但是有个条件。”
“喂喂喂,不是你的东西你还真大方!”书生大声抗议道。
“什么条件?”何吾欢双眼放光摇着轮椅凑上前去。
“你怎么也唔唔唔……”
左花花一把按住书生的脸推到一边:“展宏图,你来杀!”
“成交!”
书生顽强的爬了起来:“无知,展宏图的武功远超其他顶流高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看那边那个不就知道了,”左花花指了指犄角旮旯里蹲着的伊泽,“那也是个如假包换的顶流高手,我赶到时都已经被人打死了,要不是我英明神武早有准备,现在都可以联系火化了。”
何吾欢摸了摸下巴丝毫没往心里去:“没人规定只能单打独斗吧?这剑不是有两把嘛!”
真是好不要脸!
习惯了外阁主满天下找高手切磋武学的四海阁众人,早已默认了高手对决一对一是大侠们最基本的骄傲,没想到何吾欢此人虽贵为顶流,却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话虽如此,但若配合不好……”
“这种事,当然要靠默契,”何吾欢夺过其中一把抽出来一看,真是一把好剑,剑鞘刚被取下,剑锋便冒出森森寒气,“这柄剑是郁公子的?”
“你怎么知道?”左花花好奇。
何吾欢学她眨眨眼:“你猜。”
左花花顿了顿,仔细比对了两柄剑,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同:“外阁主的是不是要轻薄一些?”
何吾欢提剑舞了几下,很是满意:“不错,我听闻郁公子天资聪颖年轻有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已一己之力自创剑法‘浮萍三尺剑’,阿昭曾向我演示一二,剑法轻灵飘忽似行云流水,这柄剑再合适他不过了。”
“来不及了,再怎么夸我,我也不会原谅你了!”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虚掩的大门“砰”的一声巨响,郁一闲背着云笙灵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在座的各位除了何吾欢一派从容自在的模样,均是震惊不已。
这二位的模样怎一个狼狈了得!衣衫褴褛全身湿透,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淌水,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平日里总是仙气飘飘的云笙灵现下也趴在郁一闲背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昏死了一般。
“外阁主?!您怎么在上京?”书生突然见到了偶像喜出望外,连忙兴高采烈的把门关好。
卫驰怨念不已,有话说可以去内间,做什么非要关门坏我生意。
郁一闲原本气势汹汹的眼神顿时一怔,完球,忘了还有这茬了。
“你师兄进宫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何吾欢善解人意的提醒道。
于是他放心大胆的继续横眉竖目:“你推给我的这是什么差事!我们差点就永远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