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嗓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面上也平静坦然,就好像她对面的这个人不是她十年未见的哥哥,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朝野看着她,许久,才问:“那兄长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白泽鹿猛地抬眸。
对方和她如出一辙的乌眸里,有着记忆里相同的温柔。
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避开所有人,来到殿门前,呼唤着她的名字。
“朝鹿。”
“明年我去科考,她会放你回来的。”
“文臣武将不分贵贱,做官也没什么不好。”
“但你不喜欢做官。”
“现在喜欢了。”
“再忍忍,下次带你出宫玩。”
……
情绪犹如潮水般,汹涌地搅乱了她所有思绪。
束缚着她灵魂的最后一层阴影,因为这一句话而渐渐消泯。
她感觉到有温热从眼尾落下。
“哥哥……”
她嗓音很轻,带着微弱的哽咽。
朝野一怔,而后伸出手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安抚她。
然而这样的安抚,却成了令情绪决堤的信号。
“是你没有来……”
白泽鹿话音有些断层,因为被太后反复剥夺属于人的天性,她不能有任何的失礼之处,长久以笑示人,永远波澜不惊,这样猛烈的情绪波动令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像是第一次尝到了委屈的滋味。
“是你没有来。”
她指节不受控制地收紧,呼吸急促,因为这样的情绪而喘息着、哽咽着,“我一直在等你来,是你没有来……”
朝野安抚着她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心像是被揪紧般传来细密的疼意。
“是哥哥错了,”朝野声音低哑,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哥哥现在来找你了。”
千清听见了小王后再不隐忍的哭腔,眉心渐渐松开。
他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慢慢收回,抬起头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层层云端缓缓散开,露出了一丝冬日难得的天光,他半眯着眼看了会儿。
他的小王后,终于回家了。
他想。
-
大军出发时很快,返程却慢得很。
主要原因就在于个别将士的极度不配合。
从展西边境那荒芜到寸草不生的战场上撤回到北元天城后,众人一进城,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饭香,伴随着城门前攒动的人头,还有许多百姓们感激、关怀的声音。
吴深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他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当场溺死在了这个“糖罐子”里。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保护你们应该的,小事。”
吴深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收下百姓们送来的吃食。
“!”吴深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就直了,那是色泽金黄的一只烤鸡,别说是他了,对连骑营的一溜人而言,杀伤力都是极大的。
吴深垂涎欲滴地看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把鸡还回去,“你还是拿回去吧,这个太贵了,拿回去给小孩吃吧。”
百姓却很热情,连连摆手不肯收回去,“哎呀,你们就拿着吧,我们家是卖鸡蛋的,家里养着几十只鸡呢。”
吴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虽说这对于对方而言可能不算贵重,但他上战场前在连骑营浑水摸鱼,上战场后还想过当逃兵,委实算不上保护他们的英雄。
收这样的东西,收得也有愧。
正当他要推拒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无妨,收下吧。”
吴深一回头,看见王后正走过来。
因为天气渐冷,战争也已经结束,她便换上了冬装,雪白狐裘拢在肩上,衬得她越发冰肌玉骨,不像世间人,更似天上神女。
“好生俊俏的姑娘家。”
“哎,别乱说话,那可是王后。”
“王后?!”
百姓们的热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明显起来。
“王后亲自出征可有伤着?”一个看上去约莫有些年纪的妇人从篮子里掏出来个小瓶子,使劲往前挤,伸长了手要递给白泽鹿,“这是我们自己采的药弄的,我儿子经常上山打猎有个什么擦碰,用这个没几天就好了,王后要是受伤了,用这个保管很快就好了。”
然而手还没触及到白泽鹿的衣摆,就被人挤开了。
“王后有专门的御医给看,你送这个给王后,万一王后用了出岔子了怎么办,你承担得起吗你,我看啊,还是送吃的给王后好,王后你看,这个是我们自己家做的绿豆糕,很甜,但是一点儿也不腻,您尝尝。”
又一个妇人捧着一小袋糕点,往前挤,殷切地递向白泽鹿。
而先前被挤开的那位叉着腰,纳闷了,“我说,照你这么讲,那人家小王后不还有御厨么,用得着你这个烂绿豆糕?人小王后什么没吃过?”
“什么烂绿豆糕?你这还是破药瓶呢!”
“?”
两位妇人险些掐起架来。
“哎,干什么呢你们?”
一道男声响起。
来人裹着深色狐裘,英挺的面庞被风雪衬得有些苍白,平添几分俊美感出来。
他身形高,比这里大多将军都还要高半截,居高临下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像是天然就能够压过其他将军的上位者气质,而这对于寻常人而言,是非常容易产生慕强心理的。
其中一位妇人立马收了手,率先说道:“没干啥,你是哪位小将军?生辰八字如何?家中可有婚配?”
另一位妇人不甘其后,“你怎么什么都要和我抢,小王后和我抢,连男人也要和我抢?小将军别听她的,先见我女儿,我家闺女那可是天城有名的才女,保管你……”
男人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正打算说什么。
就在这时,小王后走近几步,温声笑道:“我也很喜欢他,能把他让给我吗?”
“哎?”
“嗯?”
两位妇人都是一愣。
而此时,小王后一双潋滟乌眸微微弯起,眼里的温柔顷刻就蔓延而出。
两位妇人呆住了,晕乎乎地说:“好好好,小王后要啥都给你。”
千清低下头,看向身前的小王后。
她又露出了那个无懈可击式的笑。
上一次这么笑的时候,连骑营不服她的兵有一半因为这个笑,换了一副嘴脸。
现在看来,对付妇人,也一样好使。
千清看了一会儿,忽地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是不是吃醋了?”
他似乎是觉得方才小泽鹿的反应很有意思,存了心想要逗几句,说:“是不是在刚才突然就觉得夫君特别重要,特别离不开我?”
看表情,应该是很期待小王后会露出一点害羞或者别的什么模样。
白泽鹿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而后,她很配合地露出了含羞带怯的神色。
“夫君。”她轻声唤道。
“……”
若是在才成亲那会儿,千清有可能真以为她在害羞。
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像个为了自己某些奇怪癖.好而逼.迫妻子满足自己的禽.兽丈夫。
“算了,我开玩笑的。”
白泽鹿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说:“夫君,其实刚才我想说的不是那个。”
千清一愣,问道:“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所以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白泽鹿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你不能抛下我。”
“作为交换,我会永远爱你。”
千清垂下眼。
两人四目相对。
身旁的景色和声音似乎都远去了。
“小泽鹿,你可能弄错了。”
他说:“我永远都不会走。”
“就算你不爱我了也一样。”
千清低下头。
身旁是无数将士和百姓。
天上飘着漫天的雪,苍茫一片,辽远广阔。
两人在这样的见证之下,向彼此许下不可违背的诺言。
而后,他们相拥接吻。
第70章 结局下 我会一直、反复地向你验证
北元大军返程很慢, 出发时几天的路程,归京竟足足走了大半个月。
一路上,所有城池隔着很远的距离为他们打开城门, 百姓们聚集, 送来他们自己的瓜果药材等,甚至还有一些没听闻过的新奇玩意儿。
其他兵营早已习惯, 但连骑营是第一次, 刚开始还会装模作样意思意思,但经过几座城池以后,终究还是和其他兵营“同流合污”,收得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