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他除了威胁我无事可做。”
白泽鹿这话带了一点儿讽刺。
甚至没掩饰,行文也听出来了。
但行文知道,这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她背后的顾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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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忙碌完的千清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在座上待了一会儿,案几上摆着本书,记载的是展西的事。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底下的奴才。
其中一名幸运儿了然,靠过来询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千清摩挲着案几上的书页,思索着问道,“御膳房有人会做展西菜吗?”
北元的能人多,御厨的花样也多,平日里什么菜式都能做,时常还会做些新菜式出来。
展西菜原本也有人会做,只是先前打仗时,有处战场离展西相近,王吃过一次展西菜便再不吃了,而后回宫,御厨们也被下令不再允许尝试展西菜。
奴才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提醒:“陛下,是您亲自下令,不让他们再做展西菜了。”
“我有说过?”
千清放下书,看了一眼奴才。
“……”
奴才静了静,摇头,“陛下没说过,是奴才记错了。”
他举一反三:“陛下,御厨都是北元人,即便会做展西菜,口味也未必地道,不若奴才去寻几个展西的厨子来。”
千清瞥他,“那你还不快去。”
“……是,奴才这就去。”
千清原以为这个事吩咐下去,得过几天才寻得到,一个厨子能做到御厨这个程度,需经过层层筛选,且还得是个展西人,还得会做展西菜,这并不容易,因此他也不着急。
没成想,半天不到,厨子便寻到了。
是御膳房里一个御厨的亲戚,原本在酒楼中做事,得到消息后,主动请缨。
用膳前,千清提前去试了试这新御厨的手艺。
五花八门的菜式被呈上来,漂亮而精致,看上去不像是给人吃的,像是让人供起来的。
嗯。
千清心里点头,很地道,他当年吃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就牙碜。
时隔这么久,他再一次久违地体会到了这样的感受。
没有因为时间久而淡忘,反而更加难以下咽。
千清举着筷子,迟疑半晌,终于闭着眼吃了一口。
展西菜味道不差,只是新御厨做的是权贵们常用的菜,不在于多好吃,重点在于体面,因而味道反而在其次。
这一点与北元恰好相反。
“凑合。”
千清放下筷,“晚膳就让他来做。”
一试完,千清就转头去了御花园。
他已然发觉了白泽鹿的小爱好。
毕竟北元于她而言还是陌生,成日里闷在殿内也不好,能多在御花园走动,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御花园里很大,光进去的门都有好几个,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实质上的门。
而此刻,所有的奴才都候在了门外,没有进去。
千清随口问道:“怎么全都在这儿?”
其中一奴才上前行礼,“回陛下,王后赏花时不喜奴才们打扰,只留了行文在身边伺候。”
千清眉心一动,没说话,直直往里走。
不远处的亭子里,果然只剩下行文在服侍。
今日的天气依旧有些闷热,只有亭内热气稍减。
白泽鹿所在的亭子,前方是池塘,后方是假山,边上是一些无足轻重的花草。
亭内喂鱼倒是方便,赏花……
千清的视线挪了挪,亭子四周的花还未到花期,只有个小花苞,而绽放得漂亮的花,却因为距离远,花也小,而稍显模糊。
他抬步走过去,还没进到亭子里,白泽鹿便起了身,轻声唤他,“夫君。”
千清‘嗯’了一声,牵起她的手,一顿,问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白泽鹿微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千清撰着她的手,包裹得更紧,“别动,夫君给你捂热。”
“……”
白泽鹿果然没再动,她眉眼微弯,温声细语道,“谢夫君,不过泽鹿已经习惯了,只是身子骨弱了点,手脚冰凉是正常的,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千清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心,而后又裹着她的手,捂得严严实实,“关系大了,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珍惜,还指望谁重视?还好夫君发现了,一会儿让御医给你看看。”
他牵着白泽鹿回宫殿,一边走,一边叨叨,“这个天都还能手凉,还逞什么强?”
“一般不是着凉就是体寒,七月也能着凉的……也算有本事了。”
白泽鹿还从未见过,哪一个上位者会这般模样,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她面上却不显,仍乖巧地听训。
千清像是想起什么,又说道,“你可千万别学那些千金小姐,成天闷在殿内,病就是给闷出来的……就像今天这样,多出来走动走动。”
白泽鹿听话地应声,“嗯,泽鹿都听夫君的。”
千清的长篇大论被她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回到殿内,千清也没松开她。
捂了这么一路,白泽鹿常年冰冷的手也给捂热了。
“夫君……”
白泽鹿低声提醒,又看了一眼殿内的奴才,仿佛是害羞般,语气里还带一点儿娇嗔。
千清将她抱进怀里,看向底下的奴才。
“……”
众人闭上了眼睛。
千清收回视线:“没事,没人看见。”
“……”
白泽鹿:“……”
此刻时间尚早,但千清出于某不知名目的,比往日提前了半个时辰传晚膳。
没过多久,奴才们一一步菜。
呈菜的碟盘也与往日有所不同。
白泽鹿不由多看了一眼。
不像是北元的,到……有些像展西的样式。
千清时刻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视线有所停留,唇角便扬了起来,“试试,新来的御厨。”
白泽鹿提起筷子,定睛一看,才发觉这些菜式有些熟悉,她扫视过去,所有的菜式都是展西的菜式,能看得出来御厨们尽力在往展西宫内的菜式靠,只是大约因为没有真正瞧见过,属于盲人摸象的阶段,因此有许多不足之处。
“谢夫君。”
白泽鹿看向他,莞尔道,“泽鹿很喜欢。”
她比平日吃得稍多些,似乎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千清撑着下颚,看了好一会儿,眼底的笑意慢慢扩散。
片刻,他也忍不住夹了一筷。
而后,他顿住了,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恰在这时,白泽鹿忽地侧过身,对他笑了笑,眸子微微亮起,似是有些期待,“怎么样?夫君。”
“……”
千清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去,道,“……很好吃。”
第5章 你说什么?朕方才没听清楚……
这顿晚膳用得还算顺利。
虽然对千清而言,稍微艰难了些,但他视线一抬,看见自己的王后眉眼弯弯,便觉得这个困难也不是不能克服。
用完后,千清还记得她手凉这件事,叫来了御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御医这次来的时候做了充足的准备——就算千清没病,他也能巧舌如簧地编造出疾病来。
殿内一片祥和,还有没散尽的些微饭香。
御医再一次呆呆地看向了白泽鹿。
千清从殿内侍卫的腰间抽出了把刀。
“……”
御医顿时收回了视线,决定战略性装瞎。
只要他不看,就不会害怕。
“傻站着干什么?”千清毫不留情地揭穿,“让你来不是让你盯着王后的脸看,这个月俸禄扣了,下次再看——”
他手腕一动,刀尖跟着翻转,一个漂亮的击杀动作。
御医极为诚恳:“微臣明白。”
白泽鹿慢慢收回视线,唇角勾了一下,像是觉得好笑。
“得罪。”
御医垂着脑袋,没再敢看白泽鹿的脸,专心致志地把脉。
片刻后,御医又询问了一些问题,白泽鹿都一一答了。
白泽鹿只是比寻常女子身子骨弱一些,没什么大问题,体寒在展西的名门闺秀中,其实并不稀奇,但北元的女人们早已有了话语权,即便是名门千金,也不时会外出走走。
御医此前还未见过身体差到能到白泽鹿这个程度的,因而脸色不免有些沉重。
反正看着,不像是白泽鹿体寒,像是白泽鹿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