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极为专注认真,仿佛是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原本想说算了,不知怎么,千清最后没有开口。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上摩挲,他却感觉到了迟到许久的烫意。
也不知道那茶水有什么古怪,到了这会儿才让人觉得烫。
“好了,夫君。”
白泽鹿收回手,抬起眼看他,柔声问,“还疼吗?”
疼。
第一次被人疼。
千清摇头,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我的王后。”
用过午膳后,千清没留太久,他上午还没处理完事情,因为得知王后醒来便搁下事情赶来,现下正回去继续之前未竟的事。
见千清离开,白泽鹿慢慢闭上眼,调整了一下情绪。
再睁开时,那双乌眸里波澜不惊,再没有任何情感在里面。
她起了身,来到案几前,铺上了信纸,提笔写下几个字,便停了。
“行文。”
白泽鹿忽地唤道。
行文立即靠过来询问。
白泽鹿:“外面的花开了?”
行文到殿外查看,很快便回来,回道:“王后,外面的花已经开了。”
白泽鹿垂下眼睫,搁下笔,走到了殿外。
殿外的花草比之御花园少很多,却也因为金贵,奴才悉心照料,而开得极为漂亮。
白泽鹿立在花前,垂眸看了半晌。
“折了。”
她声音平静。
行文依言上前,并没犹豫。
候在殿外的奴才有一大半是北元的奴才,这花娇贵,平日里便需得小心又小心,生怕一个粗心,这花便活不了了。
生平遭了这突如其来的劫难,花猝不及防,这些奴才也猝不及防。
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发号施令的主人。
王后今日着了一身雪色裙装,她皮肤白,与雪色放在一块,几乎找不出分界处来。
她安静地站着,面上没什么情绪,乌眸微微垂着。
却不染一丝凡尘气。
不该是人间的绝色。
良久,众人慢慢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那些金贵的花草,目光里渐渐多了谴责。
这花也真是不懂事,哪里不能长,偏偏长在这,不是活该被折么。
众人这般想着。
行文折下花,呈到白泽鹿面前。
掌心里的花因为被照顾得很好,也开得极美,花瓣全然张开,色泽艳丽。
白泽鹿看了会儿,忽地开口,“长成这样,被折断也怪不了旁人。”
她语气似有惋惜。
侯在殿外的奴才们立刻附和。
“王后说得对。”
“王后说得没错,都怪这花长这么好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花开堪折直须折嘛,这花早就该折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
听到后面,白泽鹿轻轻勾了勾唇,像是觉得好笑。
众人呼吸滞了滞。
午后的阳光明媚,晒得人心情舒畅,也不怎么想动弹。
殿外偶尔有知了声响起。
白泽鹿靠着软塌已经睡了有一会儿了。
行文正要吩咐人去取件薄纱,此刻虽是夏季,但若是在这里睡着,风一吹,也免不了着凉的风险。
然而不等她出声,已经有懂事的奴才捧着薄纱送过来了。
行文一顿,接过薄纱,动作很轻,盖在了白泽鹿身上。
殿内的众人也都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千清便正是这个时候忙完手里的事情。
他才进来,就觉得不对。
没有那道老早就开始大喊的通报,失职失得理直气壮。
千清踩着底下的石阶,进到殿内。
才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软榻上的人半侧着身体,肩上的薄纱往下滑了几分。
殿内没燃灯,光线有些暗淡,她也被阴影裹入,整个人仿佛虚化了。
远远看过去,美得有些不像活物。
周遭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得过分。
千清站在原地,呼吸莫名轻了些。
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方才没一个人通传了。
-
白泽鹿醒来时,天色已经转暗。
许是因为刚睡醒,她的眸底还夹杂着些许水意,整个人还没清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睁着眼。
千清看得心痒,手从她身上的薄纱离开。
因为失去了压着的力道,薄纱也跟着滑落下来。
白泽鹿的视线慢慢聚合。
注意到眼前的人,她舔了舔唇,缓慢地眨了下眼,眸底一片清明。
“夫君。”
她的嗓音微哑。
千清拿了茶杯,抿了口,还是热的,这才凑到她唇边去,“先喝点水。”
白泽鹿顿了顿,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
千清看着看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道,“过几日挑个好天气,我带你去打猎如何?”
邀请一个娇滴滴的王后去打猎。
不光是候在这儿的奴才们没有想到,连白泽鹿也没有想到。
她从杯子里抬眸,看他。
“我听闻展西有秋猎,北元虽没这个习俗,但也并非不能安排。”
千清许久没有碰过冷兵器,虽说是心血来潮的一个提议,但此刻一提出来,自己也有些兴奋,“你想要什么?我都打给你。”
白泽鹿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多谢夫君的好意,夫君猎到什么,便是我想要的。”
“哎,”千清把茶杯放下,又问了一遍,“我的王后,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有,我便能送到你手里。”
白泽鹿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半晌,她才开口。
“夫君,我想要鹰。”
千清勾着唇笑,“行,你想要的,夫君都给你弄来。”
第4章 没事,没人看见
男人的眉梢微微扬着,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
相较于她那位明面上的皇兄而言,她从中分辨出了一点几不可察的温柔。
白泽鹿眨了一下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唇角也跟着他翘了起来。
第二日,千清依旧起得很早,虽说现在北元稳定下来,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已经不那么多,但他也还没对自己的江山放心到看也不看一眼的地步。
“有消息么?”
白泽鹿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手里端着茶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杯沿。
千清不在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便待在御花园里。
行文扫了一眼四周,其余奴才离得远,白泽鹿特意吩咐过。
“丞相派人送来了这个。”
行文抽出袖口里的东西,递给白泽鹿。
一支箭羽,修剪得极为锋利,边缘处带了血。
“威胁我?”
她接过箭羽,放在手心里观察片刻,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泽鹿不太喜欢被威胁。”
箭羽上的羽毛被一根根扯下,精致的箭尾顿时变得面目全非。
残破的箭羽如同某种昭示。
行文垂在身侧的手小幅度地动了动。
“殿下。”
她忽地开口,似要说些什么。
白泽鹿靠在亭边,掌心慢慢松开,箭羽因为本身的重量而往下坠,穿过层层枝叶,最后落在了底端,被花草所掩盖。
“你该唤我王后,行文。”
白泽鹿提醒道。
行文捏了捏指尖,唇抿紧,“王后。”
“做奴才,要听话。”
白泽鹿揭开茶盖,低下头轻抿一口,“查得如何?”
行文沉默了一会儿,道,“回王后,北元兵力强盛,赏罚分明,朝堂内分工明确,甚至连女人也有话语权,传闻有一半是真的,但在北元,武将的话语权几乎与文臣相当……”
白泽鹿笑了笑,“北元靠的就是千清手底下那群将士,将军没有话语权,那些人哪肯为他效力这么久。”
“有消息说,南水派兵到了展西边境。”
“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白泽鹿垂眸,茶盖抚去茶叶,水被拨乱了。
她看了会儿,眸色有一瞬的晦暗,“……那位有动作么?”
行文一顿,“没有。”
白泽鹿没再问‘那位’,搁下茶杯,“白珩做决策了?”
“未曾。”
行文迟疑了一下,道,“两国已经联姻,陛下想试探北元的态度。”
白泽鹿轻笑一声,“等别人做决定……啧。”
“丞相也打算等?”
行文摇头,“顾丞相在施压,陛下不单因为联姻才等,还因为朝堂上的权斗而无暇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