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展西使者的到来,季英比寻常人要忙得多。
他起早贪黑,事无巨细,深怕一个不妥当就让两国关系僵硬起来。
这般昼夜颠倒地忙碌,就算是神仙,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更何况是季英。
“你这……夜夜笙歌?”
千清从舆图里抬起头来,骤然见到季英眼底的青色,有些诧异地开了口。
“……”
听到这句话,季英顿时是礼都不想行了。
“陛下还是说正事。”
他极敷衍地行礼,而后自觉起身,甫一抬头,才发觉千清整个人可以称得上是神清气爽。
脸色红润,眉宇舒展。
生活得很滋润的模样。
两个人的对比尤为强烈。
这一眼,季英是更不想待了。
“行。”千清很快进入正题,“这几日就先好好招待他们,南水的事可以先放放,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抱着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口,才指着舆图上的标注,“南水出兵,出到现在也没见有什么动作,雷声大雨点小的废物,当年要不是北元内忧,我直接打到他们老巢。”
“……陛下注意措辞。”
千清又抿了口茶说:“我一个彬彬有礼的王,从来都是谨慎用词。”
“?”季英表情有一瞬的窒息,“什么彬彬有礼?”
“我。”千清说。
季英像没听到,又问:“什么谨慎?”
“……”千清放下茶杯,“欠收拾了是吧?”
连日来的劳累和见到陛下面色红润后的落差感积累到一块,季英反正也不是很想活了,他说:“也不是,微臣就是希望陛下能稍微有点自知之明。”
“……”
千清气笑了,“算了,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季英反倒有些好奇,“陛下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是得有多高兴,才能让一个又小气又斤斤计较的王居然不和他呛几句。
然而这一句,却是问到千清心坎上了。
他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哪儿的事。”
这种要说不说的态度,季英更好奇了。
这时,他才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说:“哎,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我现在也愁着。”
千清愁苦,季英顿时就不苦了。
他高兴得都没注意到千清拙劣的演技,一头扎进了圈套里,兴奋道:“愁什么?”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明目张胆,他顿了顿,换上一副关切的语气,“陛下说说,微臣也好为陛下分忧。”
千清又是一阵叹息,“哎,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寻美人的事给王后撞见了。”
季英一顿,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千清继续说道:“小泽鹿因为这个很生气。”
顿了顿,他才故意作出一副抱怨的模样,“哎,女人吃起醋来就是麻烦。”
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季英渐渐面无表情起来。
“哄了好几天了都没哄好,”千清唉声叹气地看向他,“你说我愁不愁。”
你愁个屁。
你愁得脸色红润啊?
季英忍耐许久,考虑到教养的重要性,硬生生把各式污言秽语憋了回去。
但千清并没有做人的自觉。
他往前靠了靠,说:“来,你给出出主意,我怎么哄小王后?”
季英彻底面无表情:“微臣不知。”
“哎别小气,我忧心几天了。”
季英拳头硬了。
这天中午千清回去和王后一道用午膳时,奴才们发觉王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就连白泽鹿也察觉到了。
“什么事让夫君这般高兴?”
千清牵着她的手落座,“听说过一句话没,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高兴。”
“……”
白泽鹿决定不问。
千清似乎也不介意,他揉着她的手,说,“最近是不是好点了?我这两天牵你手,感觉不像以前那样冰浸过似的。”
“应当好了些。”白泽鹿说。
其实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体寒无非是来月事时痛些,也并非不能忍。
但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她不讨厌。
“看来调养这么久还是有点儿用。”
千清揉了会她的手,直到暖和后才松开,又给她夹菜。
他一边伺候着自己的主子,一边随口说道:“展西使者来了,你有没有认识的官臣?”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不认识也没事,你想不想见见他们?”
“不过,”想起她之前提过和展西相关的只言片语,千清补了句,“见不见都是小事,你看看有没有谁和你有过节,趁着他们现在在北元,赶紧把气出了。”
“……”
她一个公主,从哪里去和臣子有过节。
白泽鹿想了想,还是问道:“这次展西派来的使者都有哪些?”
“我只记得一个顾让,剩下的等用完膳带你去看使者名单,如何?”
果真有他。
白泽鹿莞尔一笑:“泽鹿与顾丞相到算是旧识。”
千清夹菜的动作顿住,状似若无其事道:“哪种旧识?就见过一面的那种?”
“顾丞相曾帮衬过泽鹿许多。”
千清抿了下唇,接过话头:“虽然帮衬,但其实并没见过?”
白泽鹿有些好笑道:“泽鹿在展西长大,怎会没见过展西丞相。”
“……”
千清安静下来。
片刻,他忽然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见的,反正以后也没交集。”
第29章 夫君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泽鹿便不见。”
白泽鹿眉眼很轻地弯了一下, 顺从地应了一句。
像是纵容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千清刚垮下去的唇角又扬了起来。
就当他是在无理取闹又怎么样。
“去也没事,夫君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继续给她夹菜。
白泽鹿到没说什么, 慢条斯理地用膳。
然而这话一落, 候在殿内的奴才们均是一滞,极为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众人在沉默中交换了一个迷惑的眼神, 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那应该就是听岔了。
王肯定还没厚颜无耻到这地步。
“用完膳一起过去?”千清放下筷, 侧头问她,“这几日不谈政事,还算和气,以后就说不准了,早点儿去?”
“好。”她轻声应了。
“可能会不太平。”千清忽然说。
白泽鹿微愣, 抬起头来, “什么?”
“展西。”
千清说:“南水出兵了,压在展西边境, 他们现在来就是为了这事。”
闻言, 白泽鹿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这些消息早有人告诉她,早在南水出兵的那天,消息便已经送到她这里来了。
一直到现在, 所有动向, 她也是知情的。
千清不该告诉她。
至少以王的身份,不该告诉她。
“别怕,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担心的。”
“我不想让你通过流言来知道这件事。”
白泽鹿没有说话。
他顿了顿,道:“我会处理好,不会让展西出事。”
“没关系。”
她终于开口,“夫君不必因为泽鹿就左右自己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 千清忽地抬了下眼皮,观察她的神色。
她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展西不是她的国土,而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千清眉心轻轻一动,没再说什么。
用完膳后,千清便带着小王后去了另一处宫殿。
他一边将使臣名单递给她,一边吩咐下人准备安排晚宴的事。
白泽鹿扫过名单,并不怎么在意。
只要顾让在,话语权就落不到旁人身上。
此处宫殿是千清用来处理政务的,臣子呈上来的奏折、贴好标注的舆图、甚至是一些密信,均摊在案几上,一点儿遮掩也没有。
白泽鹿放下名单,看向不远处正和下人吩咐晚宴一事的人。
一点儿没注意到她,任由她坐在案几前,毫不设防。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撤回视线,眼睫垂下来。
摆在面前的是做了好些个标注的舆图,上头有几处地方的划痕明显,像是挪动过多次以后留下来的痕迹。
“夫君。”白泽鹿轻声喊他。
“来了,”千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而后视线转回,砍下后面的话,草草收尾,“剩下的让裴玄之去安排,有不明白的也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