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福生开了个会,说经过大家这段日子的努力,炼钢厂改造工程算是全部完工了,设备安装的事让钢厂自己弄,咱们配合好就行。下一步的工作,还是要精诚团结,共创佳绩,我老时是不会亏待大伙的。
最后,时福生决定,项目部每人发一百块钱,用来买自行车,以后上班或出去办事也方便。
高尧在旁道:“经理,我不会骑车怎么办。”
“那你就去买个童车,三个轮子的,散会。”时福生等会还要和黄处长碰头,他不想和项目部的人再纠缠。
第二天,下着毛毛细雨,工地上没什么事,牛大寨、余德顺、周序三人相约去街上买自行车,牛大寨、余德顺各买了辆一百五十块的二六型飞鸽车,周序舍不得倒贴钱,便借口没看中,让牛大寨、余德顺先回去,他再转转。
这一转,转到背街处一个巷子口,口子上有个修自行车的小摊子,守摊的是位跛脚老汉,穿了件了军大衣,军大衣结了厚厚的油垢,光亮得很,如果哪位大姐不介意,完全可以用来照镜子。
周序问道:“大叔,你这里有没有二手的自行车卖啊。”
老汉可能耳朵不太好,看着周序发呆,周序又问了两遍,他才听清,道:“没有,没有,最近没有,过几天再来看。”
周序正要离去,有个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问道:“我家有台二八的永久,有点旧了,你要不要看看。”
回过头,轮到周序有点发呆了,和他讲话的是位青春女子,没穿高跟鞋的情况下,就已经和他一般高了,这女子长得可真好看,鹅蛋脸,乌黑长发,健康的肤色微黑而细腻,内着白色毛衣,外披粉色风衣,下穿蓝色牛仔裤,她那圆润的身材把毛衣和牛仔裤撑得紧紧的,所有的一切,都符合周序对梦中女孩的定义,她那眉宇间所含的淡淡忧愁,更让周序有种要揽她入怀的冲动。
“我哥有辆自行车,他再也用不着了,我想卖掉,你有没有兴趣。”这女子的声音没有那么脆,带着点沙哑,但在周序听来,却也是天籁之音。
“有兴趣,有兴趣。”周序忙不迭的点头。
“那你在巷子口等着,我去家里把它骑过来。”那女子道。
周序除了点头,实在做不了别的动作,见女子走远,他又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骂自己太笨拙。
在周序的翘首以盼中,十五分钟后,那女子骑着车,于微风细雨中翩然而至,那身姿,那气质,让周序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想起了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你看,就是这个车,中不中你的意,不行,我就骑回去了,行,你就出七十块钱好不好,这车有八成新呢,也没什么毛病。”
周序觉得脸得有些发烫,心也跳得厉害,他根本没有去看那车,便急急掏出一百元钱,递给那女子,然后转身便走。
“嗨,车你推走啊,还要找你三十块呢。”
周序心慌意乱,低头接过钱,转身骑车就跑,像是做了贼似的,只是,这车刚上手,他又心急了点,第一下龙头没把好,刚踏出去几脚,便翻倒在泥地里,于是,周序愈加慌乱,他扶起车,跨了好几次,终于跨了上去,猛蹬七八下,飞也似的逃走了。
“这人,到底会不会骑车啊,人看着怪怪的。”那女子自言自语道。
回到宿舍,余德顺不在,也不知跑哪去了,对于这个室友,周序非常满意。余德顺爱干净,也喜欢清静,两人在一起,除了客套话,别的不多说,经常是各看各的书。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周序是在极度兴奋与烦躁中度过的,想不进任何事,看不进一个字,满脑子皆是那女孩的音容笑貌,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十几圈后,周序觉得再不出去就要闷死了。
车,确实有八成新,骑起来很是顺畅,周序不顾雨越下越大,猛踩了几下,车子如离弦之箭,冲下了工棚旁的那个大斜坡。
飞快的来到那个巷子口,修车摊还在,穿军大衣的老汉也在。
犹豫了许久,周序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大爷,您,认不认识,刚才那个姑娘啊。”
“你说什么。”老汉耳朵确实很不好使。
“就是卖我自行车的那个姑娘。”周序只好加大嗓门,又重重拍了拍永久自行车。
“你说的是大高个子,白毛衣,蓝裤子,长头发那妹子。”
周序激动了,连声说:“是,就是她。您认识她么。”
“不认识。”
老汉的一句话又把周序打入了深渊,他垂头丧气的推着车子往回走,走着走着,他又不甘心起来,那女孩一来一去用了十五分钟,自行车肯定是从家里骑过来的,她应该住得不远。
周序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兴奋不已,他给了老汉一毛钱,打足了气,开始沿着女孩来的方向骑去。
青石铺就的小巷子,骑起来有点震人,两边的徽派建筑都有了些年头,屋檐的雨水大颗大颗的滴在周序的头上,寒风冷雨时不时的便灌进他的领口,但是,周序毫不介意,他的眼睛四处搜寻着,极度的渴望能再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短暂见过两次,可在周序心中,已经是思她念她千遍万遍了。
纵横交错的十六条小巷,周序条条都转了七遍,遗憾的是,那个美丽的女孩再也没有出现。
华灯初上,晚饭时间到,周序只有带着深深的悔意回到项目部,他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勇敢一点,问问那个丁香般的女孩,她叫什么,住在哪里。
水货
接下来几天,周序扛着仪器,屁颠屁颠跟在余德顺后面,把基建处指定的水准点转到工地上,然后又定下建筑的轴线。
白煤是临海省对本地产无烟煤的别称,不结焦,单独不能用来炼焦。整个临海省都不产炼焦用精煤,樟钢所用精煤全从外省购入。但樟城地区有丰富的白煤资源,为了降低焦炭成本,樟钢经过多次实验,取得白煤粉碎粒度、配加量等多种数据,掌握了白煤和精煤最佳配合比,这才有了这个配白煤工程,就是要建个四十米高的煤仓,在这个煤仓里将白煤和精煤按一定配合比混合,再输出去炼焦。
基坑挖好后,发现土质并不理想,审清平代表项目部去和基建处商量,回来后,审清平洋洋自得:“那帮家伙,纸上谈兵可以,一遇见事,就没几个懂行的,被我好一顿忽悠,基建处、樟钢设计所,都同意了我的方案,再往下挖五米,然后全部浇毛石混凝土做基础,这下项目部可赚发了。”
五米高的纯混凝土基础,还加了毛石,估计连导弹也炸不开。往下又挖了三米,高尧说土质已经够好了,但审清平说:“挖,再挖,反正是现场签证,有钱不赚是傻子。”
真就挖了五米,然后请尹光宗来签证,尹光宗站在坑边,让审清平下去量尺寸,审清平没动,要周序带卷尺下去。
牛大寨朝周序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周序明白了,便对审清平道:“审工,我没什么经验,人家尹工信不过的,还是你去吧。”
审清平勃然大怒,道:“这要什么经验,量个尺子不会么,长宽深,报上来就行。”
周序道:“我还要帮余师傅测点呢,真不能下去。”
说完,周序就跑开了,审清平气得脸煞白,尹光宗笑眯眯道:“老审,挖这么深的坑,是你的光辉建议,所以,还是得你往坑里跳,你看你,下雨天上工地也不穿个套鞋,搞得一脚泥可怎么办,那么亮的皮鞋,可惜了。”
晚饭后,时福生把周序叫进办公室,严肃批评了他:“小周,你是怎么搞的,审工毕竟年纪比你大,资格老,他让你做什么,你再忙也要放下手里的事去做,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鞭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周序出来后,牛大寨拉着他的手,走到无人处,道:“老时没骂你吧。”
“脏字是没有骂,但批评总有的。牛师傅,我可是看你眼色行事的。”周序心想,你牛大寨跟审清平不对付,偏要拉我出来放炮,不依着你吧,估计以后在这个工地上自己就别想过安生了。
牛大寨使劲拍了拍周序,道:“没事,老时我还不知道,他对那个审春桥也是恨得牙痒痒,你闹这么一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别想了,走,陪我喝点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