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建造师(107)

闯荡职场五年的周序,再也不是刚入三江,不敢买卧铺票,也不敢接受上级恩惠的毛头小伙了。

所以,窦小慧再能吃,总吃不过季晨夫妇吧,而且,只要不去像大唐那样卖海鲜的高档酒店,周序自忖应该还兜得住。

事实是,窦小慧想吃牛排,一个比较小资的想法。周序和史晓明吃过两回牛排,说实话,他觉得把一块肉饼拍在盘子里,既无趣也无味,但他说不出口,美女要吃啥就吃啥,这才是好客之道,更何况,两份牛排,顶天也到不了两百块钱。

周序后悔是因为他明白,他请窦小慧吃饭,绝不仅仅为了感激她的知遇之恩,也不是窦小慧美得让他有了什么想法,说白了,他就是心里还存着对戴瑶的怨气,对戴瑶轻视他这个主家男人的不忿,归根到底,他想要个报复,无伤大雅,微不足道,却能抚慰自己的阿Q式报复。

但是,戴瑶有错吗,人家还没正式嫁给你,她用自已的钱去赚辛苦钱有错吗,或者是他男人的自尊太过敏感、狭隘。报复一旦开始实施,性本善的周序又觉得良心不安起来,开始了反省和自我批判。

坐在西餐厅,周序总觉得有无数双眼晴在狠狠盯着他,无数的声音在骂他,你个薄情郎,负心汉,无耻之徒。

带着不纯目的来请客的周序,极力克制着不吃而逃的冲动,漫不经心的听着并应和窦小慧无聊的玩笑,稍显笨拙的切着盘中七分熟的牛排,时不时举起怀中红酒和窦小慧碰一碰,然后说些没有油盐的废话。

窦小慧点的两份套餐,都含红酒,但各只有小半杯,所以,俩人都喝得很克制。

最后,周序准备按铃结帐的时候,窦小慧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马艳春嘴里的周序,是不是你啊,怎么感觉没她说得那么神奇,不会是因为脑瓜受了伤,引起了基因突变。”

不等周序反应过来,窦小慧嫣然一笑,道:“两点钟,我要到检测中心取报告,快来不及了。谢谢你的午餐,牛排不错,有机会请马艳春来吃一回,她对你还念念不忘呢。我先告辞了,拜拜。”

苍天啊,为何哪都有马艳春,周序独自坐了半天,自嘲道:“周序,你该不会真以为你是潘安吧,人家肯帮我的忙,不过是马艳春的面子。”

周序是头一回吃饭后要报销凭证,所以他拿到票据时才发现,上面盖着餐厅的章子,“马尔顿西餐厅”,他顿时感到头大,试想想,大中午的,有哪个工地的监理、总包、甲方会要求吃西餐,这票据拿回去,丁靖肯定会以为他假公济私,把请老婆啃牛排的费用拿到公家来报。

思之再三,周序沮丧的把票据撕碎,报复的快感根本没有,倒是陪了夫人又折兵的沮丧总在心头环绕。

此刻,周序不想弄清楚窦小慧和马艳春是什么关系,他只想赶快回家。

汐汐一个人在床上玩,她在认真的研究手边新买的毛绒小熊,连周序朝她打呼也不理。

戴瑶穿着睡衣,抱着双膝,坐在汐汐身边,歪着头看周序,在周序眼里,此时的戴瑶,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那么无辜而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让他觉得此刻不抱抱她而去做任何别的事都是罪过。

于是,周序从后面搂住戴瑶,脸贴在她背上,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诉:“周序是很爱很爱戴瑶的,这个公理,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公理,会指引今后周序的思想,指导周序的生活秩序。”

石街

三江市有五个区,就像人的五个手指头,有长有短。

红山区是商业娱乐区,三江最好玩、最好吃、最好逛的地方都在这里扎堆,是当之无愧的大姆指头;崇仁区遍布政府机关,富贵逼人,毫无疑问是居中最长的中指;文昌区的大学城最密集,低调的教授满街都是,配得上同样低调的无名指;新潞区是工业区,央企国企私企林立,是最自信活跃的食指。

剩下的松西湖区,就是那可有可无的小姆指头,是三江最没存在感的地方。黑帮电影里,但凡主角要切指谢罪的,百分百是切掉小姆指,就没见哪个傻子导演让人切大姆指或其他指头的。去其小指,并不影响主角的闭关停炼和成功逆袭,否则,你让他切个大姆指试试,连刀都拿不住,如何到最后英雄盖世,以一敌百。

三江人这样形容松西湖,一山二水三分田,剩下四分全是沟。

松西湖有座山,傅家山,高不过五百米,方圆不过十里,却是松西湖境内唯一的“大山”。

松西湖区原有大大小小三十三个湖泊,如一串洁白的珍珠项练,箍往了傅家山的一捧青翠。

七十年代的围湖造田,填了二十九个湖,剩下的四个现在成了宝贝疙瘩,沿湖的地被房企巨头拿光了,如果房价继续上涨个千八百块,那么,松西湖的房地产开发必将大规模展开。

最最可惜的是,三江市湖泊中的老大,傅家山下松西湖,于1976年被河北、河南迁来的农场职工彻底消灭,那梦幻般的湖光山色从此就只能出现在老三江人的梦中了。

消失的二十九个湖泊,变成了十三个大型农场,如今是三江市的菜蓝子基地,差不多每个三江人吃的每一口菜,都来源于此。

松西湖区地广人稀,十三个农场,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七户职工,二十八个城中村,七千九百四十五户农民,再加上东一个西一个或旧或新的小区,住进来的真正意义上的三江市民,还有那些因为这儿便宜的房租而蜗居于此的外地人,便是松西湖区全部的居民。

戴瑶看中的商机,是二支沟和三支沟之间的石街。

在松西湖,十三个农场就有十三条大路,二支沟官方的叫法是二雅路,三支沟叫三环路,但松西湖人民普遍不认可这种体面的称呼,他们就爱叫一支沟,二支沟……直到十三支沟,他们叫惯了,他们觉得这样叫才亲切,他们认为自己首先是河北人,河南人,其次是松西湖人,最后才是三江人。

石街横亘在二、三支沟间,东西朝向,这条街没有专门的人行道,人车混行,空间局促。

三里多长的街道上,密密匝匝排列着数不清的握手私房,私房基本是一层或两层的砖瓦房,高高低低、拥挤不堪、遮天蔽日。

盘根错节如蜘蛛网般的电线,毫无章法的穿行在黑乎乎的屋檐下,垂的最低处几乎要蹭着人的头皮。被岁月一遍遍打磨的瓦房,早已不见昔日的模样,一楼大开的门面,如古稀的老人,张着没牙的瘪嘴,了无生趣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者,表达着某种难以述说的绝望。

周序走在这样的街道中央,一边侧身躲着不时吆喝而来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三轮车,一边留意脚下随处丢弃的垃圾,他有阵子精神恍惚了,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一百年前,正走在贫穷、肮脏、杂乱的民国初年的大街上。

就是我们黄洲县城里,现在也应该找不到这样的街巷了吧,难怪众人说,三江距离北京、上海,足足差了一个时代。

到了中午放学时分,人流陡然增了一倍,一拨又一拨的中学生,三五成群,疯疯打打,旁若无人,霸占着本就狭隘的空间,逼着所有的大车小车乖乖留在原地不动,周序和戴瑶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一家包子铺门口,想避过这阵放学大潮。

然而,随着新出笼的大包摆上店门口的木桌上,这个原本清净之所,也立刻被不断涌来的学生攻陷了。

“我要一个肉包。”

“老板,一糖包两青菜包。”

“三个粉丝包。”

……

失去阵地的周序和戴瑶,无可奈何,只有紧跟几个学生后面,继续艰难前行。

“你确定要在这个三教九流之地开展商业冒险之旅。”周序问道,他认为戴瑶在这儿坚持不了两个月,他担心交的转让费和租金打水漂。

“你会改变态度的,周序,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生活不是曲高和寡,应该是热闹喧嚣,吃西餐跳华尔兹不是生活,光膀子骂大街才是,石街瞧着虽乱,却有生活本应该有的所有因素。你闻到烤面筋那香喷喷的味道了么,我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卖衣服,不得扎堆吗,扎推才能吸引人啊,就一两家卖女装的,谁会来逛。我瞧了半天,除了一家做窗帘的算是卖衣服的近亲,这些个玩具店,文具店,包子铺,理发店,哪一个和你的事业沾得上边,而且,还有一多半关着门呢,估计啊,生意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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